“前几年,俺家要娶儿媳,向于采借了二两银子,本想第二年还钱。不料于采在借条上弄手脚,逼俺卖田才还上。去年官府催税,俺不得已又向他借钱缴税,又逼俺卖田才还上。”
社台上,妇人在上哭哭啼啼,哭诉着自家如何饱受压迫。众乡亲坐在台下,听着妇人的哭诉,或有妇人想到自己受压迫过的苦日子,忍不住偷偷落泪。
“喜娘家还好,俺家才惨得狠!”
苍老的妇人哭声道:“俺家欠他银子三两,汉子为他走商赚钱,不幸死在路上,他才赔了二两银子。俺死了汉子,还欠他一两银子,他逼俺女儿给他做妾,才答应免去欠银。”
“于采不是好人,他二儿子更坏!”
台下忽有汉子叫嚷道:“俺种他家的田,年年加佃钱,年年要孝敬他们家。就因俺儿子不小心挡他道,差点被他打坏身子。”
穷人的苦难不尽相同,无非是朝廷的压迫,地主的压榨,许多时候不是他们不敢反抗,而是缺乏领头羊,害怕反抗的下场。而今诉苦大会将所有人的苦难血淋淋地摆在众人眼前,众人必然情绪上头。
如何引爆情绪?
那便是将剥削者的命运交给被剥削者审判,在愤怒之下众人必会以血偿血,而鲜血无疑能够令人愈发激动,宣泄挤压在心里的情绪。
见百姓情绪氛围已至,袁文臣径直将于采及妻子李氏,与二儿子于德邻押至台上,三人已无往昔趾高气扬的模样,被麻绳死死捆住。望着台下庄民,于采儒雅且奸滑的脸上满是徨恐,不再想着支配,而是思考如何活下来。
鼓声激荡,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
袁文臣站在台上,扫视着众人的神情,大声道:“俺东营为替天行道而来,今于采一家欺压良善,私通蒙古与鞑子,凭大伙一句话,杀不杀他们!”
闻言,台下众人先是寂静了下,而后交头接耳,似乎依旧畏惧曾经欺压他们的人。
“杀不杀他们!”
袁文臣示意营兵举起砍刀,似乎仅待口令,便能挥刀而下。
于采叫嚷道:“没我时常接济,代你等缴纳赋税,怕不是你们已被官府逼得家破人亡。如有良心者,还不为我讲话!”
“呸!”
老妇人举着木棍便打于采,骂道:“俺汉子被你害死,女儿做你小妾,害得俺孤苦伶仃,你良心在哪?”
“你放过我,我愿为你养老!”于采企图收买道。
“呸!”
老妇人咳嗽了声,将痰盂吐到于采脸上,骂道:“吃你的饭,怕俺心黑了!”
“贼婆娘,俺要杀了你!”
痰盂粘在脸上,于采大为愤怒,挣脱绳索道:“俺大儿在省城,必会为俺报仇。”
“杀了他!”
“杀了他!”
见于采如此张狂,台下忽然有人大吼了声。有人带头,馀者众人大声嘶叫,好似将这么多年的仇恨倾泻而出。
“斩!”
见状,袁文臣好似监斩官,果断将红签掷下。
“袁宗献不得好死,俺大郎必会为俺报仇。”
伴随着砍刀挥下,于采诅咒戛然而止。妻子李氏吓着尿了出来,不待她有所反应,闪铄冷光的刀已是落下,将她脑袋搬家。于德邻挣扎求饶,依旧没逃幸免,脑袋滚落台下,满是不甘心。
失去脑袋的尸体倒下,鲜血哗啦啦地流淌,众人瞧得既害怕又刺激。
趁着安静的片刻,袁文臣忍着胃里的恶心,从篮子里抓起一大把欠条,大声道:“于采用高利欺压咱,今他全家既死,欠债一笔勾销。”
说着,将欠条扔到火盆里,火焰猛地吞噬了纸条,须臾后仅留下黑色的灰烬。在寒风的吹拂下,灰烬被吹得满天飞舞。而被债务欺压之者,望着满天飞舞的黑灰,神情中激动不已。
袁文臣大声道:“统领有令,‘打恶绅,均田地’。今于庄田地重分,耕者有其田,口多者多得田,口少者少占田。”
“呼!”
双重好消息下,贫人热烈欢庆,或抱着妻子欢笑,或激动落泪,更有甚者高呼‘万岁’。
见状,在旁观望的袁宗献点了点头,对袁文臣一系列的安排颇是满意。
“宗耿,你今为小旗,稍后带如威、世虎等去拣选健壮入营,看能否凑个四十号人。”袁宗献吩咐左右道。
“遵命!”
袁宗耿虽说当小旗不久,但在袁宗献的指点下,这几天倒是有模有样。今让他去拣选新兵,袁宗献倒也放心,而预备小旗官们顺道一同前往,以便后续带兵。
“统领,在下表现如何?”袁文臣长出口气,问道。
“甚好!”
袁宗献笑道:“今后大会可由你操办,俺可以省不少心。”
斟酌了下,袁宗献补充说道:“俺今特设户司,由先生任户司长,位同伍长,负责营中粮辎、村庄治理之责。”
“谢统领器重!”袁文臣喜道。
作为大明曾经的童生,袁文臣每每读书,多有幻想自己暮登天子堂,受陛下器重,在官场上叱咤风云,辅政安民,才尽其用,报效陛下。而今虽说辅佐贼军,但至少圆了梦,只是站在他敬爱的崇祯陛下地对面。
今若谈起对袁宗献的观感,只能说刚开始,他瞧不上边贼造反的袁宗献。然随着近些日子接触,他不仅不敢小觑袁宗献,尤其随着他亲自督办大会,他渐有种使命感在身上,也愈发佩服佩袁宗献为民替天行道之所为。
“统领,田庄破了!”
在两人聊天时,李伯光已从田庄而归,一路小跑找上袁宗献,说道:“昨天俺至田庄,恰好遇见二统领破庄。庄中恶绅田尚已被擒获,今等侯统领吩咐。”
“如何破得庄子?”袁宗献追问道。
“回统领,二统领依统领计策,令营兵早早潜入庄内,午夜之时,行内外呼应,先夺了庄门,一举俘虏田尚。”李伯光说道。
袁宗献笑道:“幸好田庄不比于庄险要,田尚不比于采谨慎。今两庄先后夺取,乃双喜临门啊!”
“缴获如何?”
“田氏不及于氏富庶,今有银子三百多两,米粮两百多石,绸缎、麻布三十来匹,骡马有十二来头。至于器械的话,刀、矛二十六柄,弓弩共有七把。”李伯光将怀里的纸上递上,说道。
瞧着纸上的战利品,袁宗献笑容愈发璨烂,说道:“两庄如能凑出七、八十人,咱营兵能有百人之数。而凭是役所获,将暂不为器械、粮草发愁。”
“恭喜统领!”袁文臣庆贺道。
“宗第命你回来,可有其他事询问?”袁宗献问道。
“二统领为大会烦恼,今不知如何处理田尚,更不知如何召集民众大会!”李伯光整理思绪,说道:“故欲请统领指教,或至田庄一趟!”
闻言,袁宗献沉吟半响,问道:“于庄大会顺利结束,文臣小有经验,今可愿往田庄一趟?”
“愿为统领效力,但不知于庄后续事务,该如何是好?”袁文臣自无不可,问道。
“于庄事务无非分田、募兵,俺自会主持二事!”
袁宗献说道:“田庄户数不少,今若往田庄操办大会,当与宗第说多募些营兵。”
“遵命!”袁文臣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