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堂屋里已摆开一桌接风宴。
我捧着最后一道八宝鸭进来时,正撞见大哥把试图坐我旁边的五弟拎到对面去。
大哥单手镇压着五弟,另一只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怡儿,过来。
我刚要挪步,四哥突然从背后冒出来,往我嘴里塞了块蜜汁莲藕:"来,怡儿,尝尝甜度够不够?指尖故意在我唇瓣多停留了一瞬。
三哥轻咳一声,官袍袖口在凳子上拂了拂:"怡儿,来坐这儿,通风。
二哥默默盛了碗山药排骨汤推到我常坐的位置前,什么也没说,只是温润地笑着。
我捏着衣角站在原地,突然被五道灼热的视线钉在原地。
堂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烛火都停止了摇曳。
大哥突然起身,鞋子踏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大哥径直走过来,在我惊叫声中把我打横抱起,稳稳放在主位上——那张买来打算只有年节时才用的雕花太师椅。
五弟噗嗤笑出声,被三哥瞪了一眼又赶紧捂住嘴。二哥低头掩去嘴角的笑意,四哥则夸张地拱手:"谨遵家主之命~"
大哥挨着我坐下,大腿紧贴着我的膝盖。他的体温通过衣料传来,让我想起大哥在北疆的时候,那边的太阳是不是也这般炽热。
二哥突然按住我拿筷子的手,三根手指搭在我腕间。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着他。
一顿饭吃得我脸颊发烫。
大哥的膝盖始终抵着我,三哥时不时用公筷给我添菜,四哥非要亲手给我剥虾壳,二哥盯着我每口食物的咀嚼次数,五弟则眼巴巴等着我夸他挑的鱼刺干净。
酒过三巡,大哥突然敲了敲桌子。
屋里霎时安静下来,连五弟都放下啃了一半的鸡翅。
我瞪大眼睛。五品宜人已是官眷中极高的封号,连县太爷夫人也不过六品安人。
二哥突然起身去药柜取了个青瓷瓶,倒出两粒朱红色药丸:"怡儿可别太高兴了,这两粒药丸吃了压压气,省得待会儿高兴过了头。
我乖乖咽下药丸,舌尖尝到淡淡的甘甜。明日我就让绣娘裁新衣裳,用那匹缂丝云纹的"
屋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声响。
我捏着筷子不敢抬头,感觉五道视线火辣辣地落在我发顶。
大哥突然起身,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手按在我肩上:"怡儿自己选。
我僵在原地,感觉肩上的手掌又热又重。抬头对上五双期待的眼睛,喉咙像被蜜堵住了似的。
三哥皱眉起身,绯色官服在烛光下如血般鲜艳。
他快步出去,片刻后带着一身夜露回来:"河道决堤,我得去趟县衙。
最终大哥三哥匆匆离去,五弟也跟着去县学召集童生帮忙。
二哥去药房准备防洪药材,临走前在我手心塞了个安神的香囊。
堂屋里转眼只剩我和四哥。
烛火将他精致的眉眼镀上一层金边,瓷白的脸上浮着浅浅的红晕。
四哥哀嚎一声,不情不愿地起身,临走前飞快在我唇上啄了一下:"等我。
我正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沉闷的雷声。
雨点开始噼里啪啦砸在瓦片上。我望着黑漆漆的夜色,突然有些心慌。大哥他们此刻应该刚到堤坝吧?三哥的官服淋湿了怎么办?五弟会不会又摔跤?
正出神,一件带着药香的披风轻轻落在肩上。身后,手里端着安神茶:"别担心,他们都有功夫在身。
我捧着茶杯,任由二哥用干布巾帮我绞干被雨打湿的发梢。他的手指穿梭在发丝间,力道恰到好处。
二哥的手顿了顿,突然扳过我的肩膀让我面对他。
烛光下,他的眼睛像浸在水银里的黑玉:"怡儿,有我们在呢。
我点点头。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他们顶着。
二哥从容地松开我,把安神茶塞进我手里:"去睡吧,今晚我守夜。
四哥刚要抗议,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我们冲到院门口,只见三哥的随从滚鞍下马:"大人命我回来报信,堤坝暂时无恙,但大老爷和陈大人要去下游疏散村民,今晚回不来了!
雨越下越大,我攥紧披风看着黑漆漆的官道。
突然,一只温暖的手握住我的。
四哥默默牵起我另一只手,罕见的没有嬉闹。
我们仨站在屋檐下,听着滂沱雨声,各自想着远行的人。
这一夜,二哥果然守在门外。
四哥赖在我房里不肯走,非要给我讲绣庄的趣事,直到我迷迷糊糊睡着。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轻轻吻了我的额头,又有人为我掖了被角。
雨声渐渐小了,远处隐约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我抱着大哥的枕头,想着此刻他是不是正顶着风雨背老人过河,三哥是不是在泥泞中指挥若定,五弟是不是又偷偷在帮助别人
这个家啊,总是这样让我心疼又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