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与誉京的繁华喧嚣截然不同。
这里山峦起伏,土地贫瘠,多为红土荒山,植被稀疏。
时值初夏,天气已显闷热,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草木蒸腾的混合气味。
由于地处万辜洲与竺殷洲的交界地带,气候恶劣,资源匮乏,百姓生活困苦
沿途所见,村落破败,田地产出稀薄,许多百姓面黄肌瘦,衣不蔽体。
与誉京城外那些因“国法”推行而渐显生机的村镇相比,宛如两个世界。
玄诚子化作寻常游方道士,一路行来,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心中并无多少波澜,修行数百载,人间疾苦早已见惯。他来此,也非为体察民情。
二皇子的驻地位于南疆重镇“镇南关”附近的一处隐秘山谷。
谷外看似寻常军营,戒备森严,谷内却别有洞天。
营垒依山而建,布局严谨,暗合阵法。
巡哨士卒盔明甲亮,眼神锐利,行动间肃杀之气凛然,军纪严明,远非誉京那些养尊处优的禁军可比。
更让玄诚子留意的是,他在军营中看到了不少身着异域服饰、面容轮廓与誉国人略有差异的身影,身上隐隐散发着淡淡的灵力波动或彪悍之气,显然是来自竺殷洲的修士或武士。
二皇子的势力,果然与外界有所勾连。
在一处把守极其森严的山洞改建的议事厅内,玄诚子见到了二皇子誉世璋。
誉世璋年约三十五六,身材高大挺拔,面容轮廓分明,剑眉星目,与誉皇有几分相似,但眉宇间少了几分浮华,多了几分风霜磨砺出的坚毅与沉稳。
他未着皇子蟒袍,只穿了一身玄色劲装,外罩半旧皮甲,腰间佩剑,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久经沙场的英武之气与上位者的威严。
“玄诚子仙师大驾光临,世璋有失远迎,还望仙师恕罪!”
誉世璋见到玄诚子,并未摆皇子架子,而是主动迎上前,抱拳行礼,态度诚恳而不失气度。
“殿下客气了,贫道山野之人,当不得殿下如此大礼。”
玄诚子嵇首还礼,暗中打量对方。
此子气息沉凝,目光清澈坚定,确有雄主之姿,比他那沉迷长生的父皇,强了不止一筹。
两人分宾主落座,侍从奉上清茶。
誉世璋并未急于切入正题,而是与玄诚子闲聊起来,从南疆风土人情,到边境军事布防,再到对当今修仙界一些大势的看法,言谈间见识广博,思路清淅,且对玄诚子颇为尊重,言语间多有请教之意。
玄诚子心中暗暗点头,此子确实善于笼络人心,比雷豹那种纯粹的武将,手段高明得多。
一番交谈,气氛融洽。
话题不知不觉间,转向了誉京局势。
誉世璋放下茶盏,神色变得凝重,轻轻叹了口气:
“仙师一路行来,想必也已看到。
我南疆将士,在此苦寒之地,枕戈待旦,保家卫国。
然朝廷……唉,父皇近年醉心长生,宠信妖道,朝政废弛,贪腐横行。
北方旱灾,流民千里,赈济不力;南方此地,军饷粮草,亦时常短缺。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苦的,还是天下黎民。”
他看向玄诚子,目光诚挚而带着一丝痛心:
“世璋不才,蒙将士拥戴,镇守南疆,亲眼目睹边民之苦,将士之艰,实不忍见祖宗基业毁于一旦,百姓再陷水火。
故欲行险招,清君侧,正朝纲,还天下一个太平。
然,此事千难万险,尤忌一事……”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深深的忌惮:“便是父皇身边,那支神秘莫测的‘誉卫’!”
“誉卫?”玄诚子目光微凝,他对此也有所耳闻,但知之不详。
“正是。”誉世璋沉声道。
“仙师可知,我誉国太祖,当年亦是一位惊才绝艳之辈。
其以武入道,晚年虽止步于炼气三层,但凭借登峰造极的武技与修仙手段,横扫六合,开创我誉国基业。
这‘誉卫’,便是太祖晚年,集全国之力,搜罗无数武功秘籍与低阶修士培养死士的秘法,倾力打造的一支暗卫!
其成员,皆是从小培养,绝对忠诚,修炼的功法诡异狠辣,专司护卫皇室,铲除异己。”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誉卫的具体人数、姓名、连络方式,历来只有当代誉皇一人知晓,乃是皇室最大的底牌。
据我所知,即便在我皇祖父时期,誉卫也曾出手,暗中斩杀过不止一位对我誉国心怀不轨的炼气后期修士!其实力,深不可测!”
玄诚子闻言,心中凛然。
炼气后期修士,在修仙界虽不算顶尖,但在凡俗王朝,已是了不得的存在。
誉卫能斩杀此等修士,其实力恐怕远超寻常想象。
誉世璋继续道:“如今,朝中能让父皇动用誉卫贴身保护的,除了父皇自身,便只有两人:一是东宫太子,我的那位好大哥;二,便是那位新晋的国师,张迁!”
“太子那边,我自有安排,不足为虑。”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玄诚子。
“唯独国师张迁身边,必有誉卫高手潜伏护卫!要动张迁,必先逼出甚至剪除其身边的誉卫!
否则,一旦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而此事……非炼气九层巅峰的仙师您,不能胜任!”
他站起身,对着玄诚子深深一揖:“世璋恳请仙师,于关键时刻出手,逼出张迁身边誉卫!
只要仙师能牵制住誉卫,其馀之事,世璋自有安排!
事成之后,仙师便是我誉国第一功臣,先前承诺,世璋绝不敢忘!”
画面一转,誉京皇宫,养元殿偏殿。
张迁屏退左右,只留弟子李远在侧。
他眉头紧锁,在殿内来回踱步,脸上满是焦虑与疲惫,早已没了在人前的仙风道骨。
“师傅,您……您真要行那‘假死’之计?”
李远看着师傅的模样,忍不住低声问道,脸上满是担忧,“这也太冒险了!万一被识破……”
“不冒险?不冒险就是等死!”张迁猛地停下脚步,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烦躁,“八年!我夸下海口,八年内炼出朱果!可那朱果……那朱果根本就不是炼出来的!那是用命换来的机缘!”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恐慌,低声道:“如今‘国法’已推行全国,百姓皆已入门修炼,生机渐复。这第一步,算是成了。
但下一步……下一步需要的,根本不是什么国运凝聚,而是……唉!”他欲言又止,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与挣扎。
“那誉卫……”李远更担心的是这个,“陛下身边那支神秘的誉卫,据说无孔不入,神通广大。师傅您假死,能瞒过他们吗?”
“誉卫……”张迁提到这两个字,眼中也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
“这才是最麻烦的!我只知有这么一支力量在守护皇室,具体如何,一无所知!
但陛下如此看重‘长生朱果’,我身边,定然有誉卫的眼线!假死之事,必须做得天衣无缝,否则……”
他走到窗边,望着宫墙外沉沉的夜色,咬牙道:“不能再等了!必须在陛下耐心耗尽之前,尽快脱身!
两个月后,七月十日,是陛下寿辰,宫中必有大宴,守卫虽严,但人员繁杂,正是机会!
届时,我会在献上‘秘制丹药’时,制造一场‘意外’,当众‘毒发身亡’!你需早作准备,接应我金蝉脱壳!”
“弟子明白!”李远重重点头,手心却全是冷汗。
计划听起来简单,但要瞒过皇帝,瞒过那神秘的誉卫,谈何容易?
画面转回南疆军营。
山洞议事厅内,烛火摇曳。
誉世璋与玄诚子对坐,中间的石桌上,铺开了一张简陋的誉京皇城示意图。
“仙师,时机已定。”誉世璋手指重重地点在图上标注的“七月十日”上,目光锐利。
“就在两个月后,父皇寿宴当日!届时皇宫盛宴,守卫外紧内松,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玄诚子抚须沉吟片刻,抬眼看向誉世璋:“殿下计划周详。贫道可应下此事,于寿宴当日,伺机对那张迁出手,逼其身边誉卫现身。但贫道只负责牵制誉卫,至于后续……”
“仙师放心!”誉世璋眼中闪过决然杀意,“只要仙师能缠住誉卫,那张迁,自有雷豹率领的死士处理!京中内应,亦会同时发动,控制宫禁!此事,务必一击必中!”
他端起酒杯,目光灼灼地看向玄诚子:“仙师,为了誉国天下,为了黎民苍生,世璋敬您一杯!预祝我等,马到成功!”
玄诚子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又看了看眼前这位野心勃勃的皇子,心中暗叹一声因果纠缠。
他亦端起酒杯,与誉世璋轻轻一碰。
“为天下苍生。”他淡淡说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杯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山洞中回荡,仿佛敲响了某种命运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