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迟一脸苦大仇深，怔怔看着刺客逃之夭夭的方向。
远处刚好有个紫衣少女撑着一把油纸伞，施施然走了过来。
正是司公荀采薇。
少女早就算到今夜玄衣卫无功而返，故而不紧不慢过来善后。
她长着一对杏眼，娃娃脸，身着紫衣，言行举止老气横秋，看着却实在让人畏惧不起来。
荀采薇见面便问：“如何逃掉的？”
凌迟行了一礼：“回司公话，刺客持有六殿下的信物，主动在门前阻拦我等。我为了进入问柳阁，便假装不认识信物，随手打了他一掌……”
他心有不忿，但还是把今夜种种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
荀采薇听得津津有味，她说：“你个子太高了，把腰弯下一点。”
凌迟眉头狂跳，俯下身子把耳朵“递”给司公。
荀采薇轻声问道：“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属下不该一时大意，忽略那个小厮。”
“不对。”荀采薇俏脸寒霜，虽然个子不高，身上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再给你一次机会。”
凌迟沉默半晌，忽然生出一阵后怕，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斗：“我……不该无视六皇子的信物。”
荀采薇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为陛下做事最重要的就是忠诚。放走刺客倒是无妨，但你无视皇家信物强闯问柳阁这件事，必须给我烂在肚子里，明白了吗？”
“属下记住了。”
凌迟对司公不敢有任何怨言，只是觉得刺客当真狡猾，而自己又急于搜查问柳阁，这才给了对方机会。
按照规矩，玄衣卫看到信物之后完全可以扣下小厮，派人先去阁中请示六皇子，便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只可惜，他并不知道有人算准了玄衣卫嚣张跋扈的行事风格，之后发生的事更是全在那人的预料之中。
荀采薇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显得高一些，说道：“走吧，带我去见六殿下。虽说他有十足的理由出现在案发现场，但未免也太巧了些。”
凌迟面露疑惑：“司公刚刚不是说我们要忠诚……”
“所以切记不可冲撞了六殿下，依我看楚康之死大有文章，天意楼的刺客只是其中一环。说不定……六殿下还能帮咱们破案呢。”
荀采薇嘴上不紧不慢地说着，脚步却渐渐加快，似是急于见到某人。
凌迟连忙跟在后面，忽然想起司公的一大爱好，顿时了然。
按照游戏剧情，荀采薇的戏份不多，张怀璧对她印象只有一个——“重度颜控”，也可以说成“花痴”。
如今看来果然不假，这位紫衣少女见到六殿下之后，也不问话，只顾着疯狂欣赏对方的“美貌”。
张怀璧笑道：“荀姑娘象是恨不得用眼神在我脸上绣花。”
“花可没有六殿下好看。”荀采薇直接无视了死掉的户部侍郎。
她心中感慨道，不愧是沉贵妃的后代，当真是一等一的样貌。
可惜是个皇子，要不……
张怀璧：“要不我让人给姑娘送封请帖？”
“什么请帖？”
“自然是撷玉宴的帖子。”
荀采薇连忙摇头：“那还是算了。”
她才不想当什么狗屁王妃，笼中雀有什么意思。
两人闲叙几句，有个玄衣卫低声对荀采薇说了些什么，少女听后皱起眉头，毫不掩饰此时此刻的情绪。
她说：“终究还是让那刺客逃了。”
张怀璧：“这才过去一炷香的功夫，应该来不及离开京城吧？”
“六殿下有所不知，天意楼的刺客诡计多端，若是不能抓个现行，事后抓捕难上加难。”
“天意楼？”张怀璧并不确定对方是否在试探自己，但他心思缜密，还是故作疑惑。
荀采薇解释道：“就是个凭空冒出来的杀手组织，罢了，不说这些扫兴的家伙。”
“也对，我们也该说些正事了。”
“哦？”
“玄衣卫已经将问柳阁的无关人等全部赶走，芸娘也被你们单独带去问话。你之所以拖住我，说白了还是觉得我有嫌疑。”
荀采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种被人戳破心事的淡淡尴尬。
“既然如此……”少女忽然收敛笑意，严肃道：“下官荀采薇还请六殿下配合调查。”
在她看来，六殿下与今夜之事脱不了干系，一来他不该莫明其妙出现在案发现场，二来他不该弄丢了贴身信物。
玄衣卫从不相信巧合。
紫衣少女翻脸不认人，立刻从“荀姑娘”变作“荀司公”，问道：“户部侍郎楚康与殿下可有恩怨？”
张怀璧微笑道：“玄衣卫应该知道，楚康收了撷玉宴的请帖，按规矩将会派一名适龄女儿过去赴宴。
“可是据我所知，他家尚未婚配的姑娘只有一个，品行恶劣，至于样貌，好听点说叫珠圆玉润，难听点说那就是……算了，你自行体会。”
这话不假，楚康家里有个嫁不出去的女儿名叫楚昭昭，容貌身材暂且不提，臭脾气更是出了名的骄横跋扈。
荀采薇亦是有所耳闻：“六殿下既然不喜欢，到时候不选她就可以了。”
张怀璧却说：“但本王却要当面问问楚康装的什么心思，没有合适的王妃人选，不收请帖就是，一定要派闺女来给我添堵吗？！
“满京城都因为退婚一事看本王笑话，难道他还嫌不够，非要再添一把火！”
没想到六皇子竟会自揭伤疤，荀采薇想了想，忽然觉得他出现在这里倒也合情合理。
她问：“六殿下原本打算如何处置楚康？”
张怀璧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打一顿泄愤再说。”
荀采薇陷入沉默，刚好此时又有玄衣卫递来一份情报，乃是芸娘的口供。
翻阅过后，荀采薇并未找到六殿下与天意楼有关的蛛丝马迹，心中也因此更为疑惑。
此时张怀璧说道：“既然找不到刺客，倒不如先解决了楚康留下的难题。”
“还请六殿下为我解惑。”
“我虽然没有看到刺客，却事先检查过楚康的尸体。他乃是中毒而死，身上有被翻找过的痕迹。”
荀采薇心想这也是玄衣卫必须留下六殿下的原因，毕竟他是“第一个”发现案发现场的人。
张怀璧接着说道：“因此我一直在想，刺客拿走了什么东西。”
“殿下想到了？”
张怀璧当然知道丢掉的东西是什么——那是一个帐本，记载着户部侍郎与某人私底下的肮脏交易。
不过他并不说破，忽然话锋一转：“玄衣卫应该知道，问柳阁乃是我家三哥的产业，掌柜芸娘也是三哥的心腹。巧了，户部侍郎楚康却是四哥的人。”
他口中的三哥四哥，分别是三皇子张清风、四皇子张凌云，亦是争夺皇位继承权的热门人选。
这两人关系水火不容，整日互相弹劾，此事京城人尽皆知。
荀采薇一点就透，立刻想到如果楚康之死与皇子之间的争斗有关，那么丢失的东西很可能是某人的把柄。
这个案子，水很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