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周皇宫,御书房。
窗外的暴雨终于停了,但雨后的空气湿冷得可怕。
宫墙的琉璃瓦上残留的雨水,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寒光。
御书房内没有点太多灯,只有御案上的一盏孤灯摇曳。
叶玄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批阅奏折,而是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丝绸,正在缓缓擦拭一把长剑。
那是大周太祖留下的尚方宝剑,剑身在烛火下折射出森寒的光芒。
“吱吱。”
角落的阴影里,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鼠叫。
叶玄擦剑的手并未停顿,头也不回地说道:“出来吧,这里只有孤一人。”
那是天网副总管,夜枭。
他浑身湿透,黑色的夜行衣上还滴着雨水,散发着一股下水道特有的腐臭味。
而在他的手中,提着一只硕大,已经僵硬的死灰鼠。
夜枭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
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多余的动作都是浪费时间。
他从腰间摸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熟练地剖开了那只死老鼠的肚子。
在污血与内脏之间,有一个被蜡丸严密包裹的小布团。
夜枭将蜡丸捏碎,取出里面那条沾着暗红色血迹的布条,双手呈上。
“王爷。”
夜枭的声音沙哑低沉:“这是赵大人在死牢第十八层,挂了三天三夜,听出来的。”
叶玄放下手中的剑,接过那条布带。
那是囚衣的内衬,上面的字是用血写的,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带着书写者咬牙切齿的狠劲:
【城南枯井(震位),北城老槐树(离位),礼部后花园假山(兑位),西市杀猪巷(坎位)阵眼:城隍庙。】
一共八个地点,对应八卦方位,将皇宫死死围在中间。
叶玄将布条平铺在桌案上,随即拿起一支朱砂笔,在旁边那张巨大的京城坊市详图上,将这几个点一一圈出。
连线。
一个不规则的圆形赫然浮现。它就像是一把巨大,无形的锁,死死地扣在了大周皇宫的咽喉上。
“以人为桩,以血为引。他们在京城布下这么大的阵仗,是想锁死皇宫的气运?”
叶玄盯着地图,眉头紧锁:“不对如果只是为了困住我,没必要动用这么大的能量,这阵法缺了一半,它只有‘锁’,没有‘钥’。”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且杂乱的脚步声。
“王爷!急报!东海急报!”
太监甚至来不及通报,御书房的大门就被撞开了。
钱万里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这位大周财神爷此刻狼狈不堪,头上还缠着上次暴乱时留下的纱布,渗着血迹,身上的锦袍也被汗水和雨水湿透。
但他顾不得这些,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圆筒。
“王爷!这是林帅用了三匹快马,跑死了两个信使才送回来的!”
钱万里喘着粗气,将圆筒里的海图倒在桌上:“林帅在前线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帮东海海盗,他们他们有病!”
“有病?”叶玄眼神一凝。
“对!那些躲在迷雾里的海盗船,并不是随时都在进攻。”
钱万里指着海图上的几个标记点,语速飞快:“林帅观察了整整三天,每到每天的子时,辰时,申时,迷雾深处就会传来落水声,他们在往海里扔东西!好像是成箱的银子!”
“而且,每次扔完银子,海面就会平静一刻钟,迷雾会突然变浓,甚至连海水都会沸腾!”
子时,辰时,申时。
这三个时间点像一道闪电,瞬间击穿了叶玄的脑海。
他猛地转头看向站在阴影里的夜枭:“天网的记录里,京城那几个被圈出来的怪点——枯井,大树,假山,是什么时候传出异响的?”
夜枭甚至不需要翻看记录簿,作为天网的副总管,这些数据早已刻在他的脑子里。
“回王爷也是子时、辰时、申时!”
夜枭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惊骇:“每次持续大约一刻钟!时间分毫不差!”
“哈”
叶玄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看透了对手底牌的冰冷。
“原来如此,根本不是两件事。”
叶玄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这是同频共振,东海是‘电池’,京城是‘炸弹’。”
“他们在东海通过血祭和银祭产生能量,利用阵法传导,给京城地下的这把锁‘充电’,一旦充能完成”
叶玄没有说完,但他做了个动作。
他拿起桌上那张薄如蝉翼,刚刚送来的东海海图,上面标注着海盗投掷银箱的沉银点。
他又拿起了那张厚重的京城布防图,上面有赵无咎用血换来的坐标点。
“王爷,您这是?”钱万里不解。
叶玄没有解释。
他拿起桌上的烛台,将其举到半空。
然后,他将两张地图重叠在一起,缓缓移到了烛光之前。
“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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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玄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当烛光穿透两张纸的时候,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展现在三人面前。
透视效果下,两张图上的点,竟然完美地重合了!
京城的那口“枯井”,位置正好压住了东海海图上的“黑龙沟海壕”。
京城的“老槐树”,完美对应着东海的一片暗礁区。
礼部的“假山”,重合着东海的一座孤岛。
而那个作为阵眼的“城隍庙”,正好对应着东海海图上,那个被九鬼嘉隆作为旗舰驻地的巨大漩涡中心!
这一刻,空间仿佛被折叠了。
“这就是失传已久的‘天地锁龙阵’。”
叶玄看着那重叠的影像,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利用时间同步和空间映射,将大海的磅礴水汽倒灌入京城地脉。”
“只要明天子时,他们完成最后一次充能,京城地下的地脉就会承受不住压力而崩断。”
“到时候,不需要一兵一卒,整个大周皇宫,乃至半个京城,都会因为地陷而沉入地下。”
钱万里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沉沉入地下?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死定了?”
叶玄随手将两张地图扔在桌上,嘴角勾起一抹狂傲的弧度:“既然知道了原理,那就只是个物理问题了。”
他按下了桌角的传唤铃,清脆的铃声穿透了雨夜。
“宣墨班。”
片刻后,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墨班穿着那件永远洗不干净,满是机油污渍的工作服大步走入。
他身后跟着四名膀大腰圆的工匠,嘿哟嘿哟地抬着两个沉重的木箱。
“王爷,您要的东西,刚出炉,还热乎着呢。”
墨班满脸兴奋,那是一种技术狂人特有的癫狂。
“东海的雾,能破吗?”叶玄问。
“能!”
墨班一挥手,两名工匠撬开第一个木箱。
里面装着一个巨大的、如同脸盆大小的玻璃透镜。
透镜后方,是一个精密的抛光金属凹面镜。
“这是‘破妄眼’。”墨班拍着那冰冷的玻璃,“按照王爷给的抛物面反射原理磨制的,后面不烧蜡烛,烧的是加压后的气化煤油。”
“只要点亮,它的光柱能打出五里地!亮度是普通火把的五百倍!”
墨班咧嘴一笑:“什么迷雾阵法,在纯粹的光学面前,就是个屁!只要把灯打过去,哪怕他在雾里洗澡,老子都能看清他屁股上有几颗痣!”
“很好。”叶玄点头,目光转向第二个更沉重的箱子,“那水下的东西呢?”
墨班的神色变得肃然起来。
他亲自打开第二个箱子。
里面躺着三个黑黝黝,如同酒桶一般的铁疙瘩。
铁桶密封严实,顶端带着一个复杂的机械引信。
“这是天工院压箱底的宝贝——代号‘龙王咳’。”
墨班抚摸着那冰冷的铁壳,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也就是王爷您说的‘深水炸弹’。”
“里面装的不是黑火药,而是刚提纯出来的硝化棉,威力是黑火药的十倍。”
“我给它设计了水压引信,扔下去,到了预定深度,水压会压迫弹簧,触发撞针。”
墨班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王爷,水是不可压缩的,一旦这东西在水下爆炸,冲击波会像铁锤一样,把周围所有东西的内脏震碎。”
“不管水下藏着什么鬼东西,只要它是肉长的,这一下就能让它咳出血来。”
叶玄走上前,手指轻轻敲击着那黑色的弹体,发出沉闷的声响。
“够多吗?”
“管够!”墨班拍着胸脯,“为了造这批货,天工院炸了三个实验室,连我的眉毛都烧了一半,库存五百枚,足够把东海那片海域犁一遍了!”
“好。”
叶玄转过身,重新走回御案前。
他提起朱笔,饱蘸墨汁,在那张重叠的地图上,狠狠地画了一个叉。
“拟旨。”
叶玄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令天地变色的杀伐之气。
“第一道密旨,给夜枭。”
叶玄将那把尚方宝剑扔给夜枭:“带着这把剑去天牢,告诉赵无咎,今晚子时,出狱。”
“让他带着天网的人,按着血书上的名单抓人,不用审讯,不想听废话,见一个,斩一个!我要在子时之前,把京城的这半个阵法,彻底切断!”
夜枭接过宝剑,单膝跪地:“遵命!”
“第二道密旨,八百里加急,给林破虏。”
叶玄将一枚令箭扔给钱万里:“带着墨班和他的‘礼物’,即刻出发,告诉林破虏,今晚子时,给我点灯!”
“把那些‘龙王咳’全给我扔下去!”
“既然他们在水下搞鬼,那我就把东海给我煮沸了!”
“遵命!”钱万里和墨班齐声大吼,杀气腾腾地冲出了御书房。
大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叶玄走到烛台前,看着那跳动的火苗。
那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呼。”
叶玄轻轻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御书房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但这黑暗中,却仿佛酝酿着即将撕裂苍穹的雷霆。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
黑暗中传来叶玄平静得可怕的声音:
“我要这世上,再无‘锁龙’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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