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人。
黑色的休闲裤,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外面套着一件略显陈旧的黑色连帽衫。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低着头,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魔力波动,平庸得就象一个误入战场的路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到极点的身影,他的出现,却让整个战场那令人窒息的,充满了绝望与疯狂的气场,在瞬间,被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根源、也更加……恐怖的寂静,所彻底取代。
那不是单纯的安静。
而是一种,仿佛连时间与空间,连光与声音,连“存在”本身,都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的,绝对的“死寂”。
疯狂蠕动的虫群,停下了。它们那狰狞的口器,僵在了半空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翻涌不休的黑泥,静止了。它们那粘稠的表面,凝固得如同黑色的镜面,倒映出那个男人,孤身一人的,平静的倒影。
甚至连悬浮在半空中的黑樱,她那双空洞的,只剩下“虚无”的漆黑眼眸,在看到那个身影的瞬间,也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本能的“颤栗”。
仿佛,是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哎呀呀,真是狼狈啊。”
“看来,要是再晚来一步,我的‘盟友’们,就要变成虫子的饲料了呢。”
在这个声音响起的刹那。
整个地下虫室那原本沸腾、狂暴的魔力,象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甚至连那无处不在的黑泥,都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天敌一般,畏缩着向后退却了一寸。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头。
只见在那破碎的洞口边缘,在那昏暗与光明的交界处。
一道修长的人影,正随意地坐在断裂的钢筋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柄玩着一杆通体漆黑、散发着淡淡寒气的长枪。
他的一只脚悬在半空,轻轻晃荡着,看起来就象是来看戏的路人。
但他身上那股哪怕只是泄露出一丝,都足以让在场所有从者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却在无声地宣告着他的身份。
诺维尔。
他微微低头,那双如深渊般平静的蔚蓝色眼眸,扫过下方那宛如地狱般的场景,最终落在了那个狂笑僵在脸上的老虫子身上。
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
“间桐脏砚。”
“看来,你是真的活腻了啊。”
“……诺……诺维尔?!”
远坂凛看着那个坐在洞口边缘的身影,原本绝望的眼中迸发出一丝不可置信的光芒,连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
他来了!
那个虽然态度恶劣,但却拥有着绝对力量的怪物,竟然真的来了!
而且,是在这最绝望、最无解的时刻!
“你就是……那个‘冠位’?”间桐脏砚脸上的狂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与……贪婪。
他浑浊的老眼中精光爆闪,死死地盯着上方的诺维尔。
“好好好……原本还想着去找你,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脏砚并没有象凛预想的那样感到恐惧,反而发出了一声更为癫狂的怪笑。
“冠位的灵基……如果是以前的老朽,或许还会退避三舍。”
“但现在!”
他猛地张开双臂,身后的黑泥如同响应他的号召般,疯狂地涌动起来,化作一只巨大的黑色手掌,托举着他在空中升起,与诺维尔遥遥相对。
“在这片由‘圣杯’与‘冥界’共同构筑的神域里,老朽就是无所不能的神!”
“就算是冠位,也不过是樱更高级的养料罢了!”
“樱!杀了他!把他的灵基吃掉!那样你就真正圆满了!”
脏砚指着诺维尔,向着那个悬浮在中央的黑化少女发出了命令。
然而。
这一次,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完美人偶”,却没有立刻行动。
间桐樱缓缓地抬起头,那双空洞漆黑的眼眸,第一次离开了卫宫士郎,落在了诺维尔的身上。
或者说,是落在了诺维尔身上那股……令她本能感到战栗与熟悉的气息上。
那是同源的气息。
是属于“冥界”,属于“死亡”的气息。
“……你……”
樱歪了歪头,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困惑。
“你是……那个女人的……东西?”
她感觉到了。
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有着那个金发女神深深烙下的印记。
那种即便隔着遥远的时空,依然令人作呕的、充满了占有欲的恶臭味。
“啊……讨厌。”
樱的眉头微微皱起,周身的黑泥瞬间变得更加狂暴,无数黑红色的纹路在她苍白的肌肤上疯狂游走。
“既然是那个女人的东西……那就更该死了。”
“抢走樱的东西……都要死……”
轰——!!!
随着樱那近乎梦呓般的低语,整个地下空间彻底暴走!
原本只是针对地面众人的黑泥,此刻仿佛化作了一张吞天巨口,全部调转了矛头,向着上方的诺维尔席卷而去!
数百条、数千条粗大的黑色触手,如同无数条深海巨蟒,带着腐蚀一切的诅咒,封锁了诺维尔所有的退路!
“小心!那些黑泥不能碰!”藤丸立香大声提醒道。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攻击,诺维尔却依然坐在那里,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
他只是用一种看死人般的眼神,看了一眼间桐脏砚,又看了一眼那个已经被黑泥彻底侵蚀的少女。
“神域?”
他轻笑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淅地穿透了黑泥翻涌的咆哮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那笑声中,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源自于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的傲慢。
“在真正的‘冥界之主’面前,玩弄这些劣质的仿制品。”
“是谁给你的勇气?”
话音落下的瞬间。
诺维尔终于动了。
他并没有起身,只是将手中那杆一直把玩着的黑色长枪,轻轻地,向着下方的虚空,一点。
嗡——!!!
没有任何华丽的光影效果。
也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能量爆炸。
仅仅是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灰色的波纹,以枪尖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下一秒。
让所有人都终身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咆哮着冲向诺维尔的黑色触手,那些蕴含着此世全部之恶、足以污染英灵的诅咒黑泥,在接触到这道灰色波纹的瞬间……
“死”了。
不是被摧毁,不是被净化。
而是……失去了“活性”,失去了“概念”,甚至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它们就象是被抽走了时间的化石,瞬间在空中凝固,然后变成了一堆毫无魔力反应的、灰白色的尘埃。
哗啦啦——
漫天的黑泥触手,化作一场灰色的沙雨,簌簌落下。
“什……什么?!”
间桐脏砚那双原本充满了狂热的老眼,此刻差点直接瞪出了眼框。
他引以为傲的黑泥,他认为无敌的圣杯之力……竟然……变成了灰?!
“这不可能!这可是此世全部之恶!是连世界规则都能污染的东西!你怎么可能……”
诺维尔缓缓站起身,脚踏虚空,一步一步地从洞口走了下来。
每走一步,他脚下的黑泥就会自动退散,化为飞灰。
他就象是一尊行走在污秽之中的洁白神只,任何肮脏之物都无法近身份毫。
“老虫子,你太高看你自己,也太小看‘冠位’这个词的分量了。”
诺维尔停在了半空中,手中的长枪遥遥指向了那个已经彻底呆滞的老虫子。
“你的这些小把戏,在我面前。”
“甚至连尘埃,都算不上。”
“现在。”
他的目光越过脏砚,看向了那个被黑泥包裹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随后瞬间化为冰冷。
“闹剧该结束了。”
诺维尔手中的长枪猛地一震,枪身上那些古老的冥界符文,第一次亮起了刺眼的幽蓝色光芒!
“……替她把这里,彻底打扫干净吧!”
整个虫室,再次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只是转过身,重新将他那,平静得,如同深渊般的蔚蓝色眼眸,投向了那个,正一脸惊骇地,看着自己的,间桐家的老怪物。
然后。
他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食指,遥遥地,指向了,间桐脏砚。
以及,他脚下那片,由亿万只变异刻印虫,所构成的,翻涌不休的,黑色的“海洋”。
“很不错的‘作品’。”
诺维尔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是“欣赏”的弧度。
“将‘生命’,‘死亡’,与‘诅咒’,这三种截然不同的‘理’,以一种如此粗暴,却又意外和谐的方式,强行地糅合在了一起。”
“你,确实算得上是一个,‘天才’。”
他的声音很平淡,就象一个老师,在点评着学生那,虽然充满了遐疵,但却不乏亮点的,拙劣的作业。
但是,这番话落入间桐脏砚的耳中,却让他,感到了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彻骨寒意!
他……他竟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这,融合了冥界气息的变异虫群的,最内核的“本质”?!
“不过……”
诺维尔的话锋,突然一转。
他脸上的那丝“欣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绝对的“漠然”。
“……我讨厌虫子。”
他说着。
食指,轻轻地向下一划。
“所以……”
“就让这一切,都‘终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