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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成功缝合(1 / 1)

最后一条肠线,在无影灯下划过一道微不可察的银弧,随着哈里斯手腕一个精准的内翻打结,被牢牢锁死在腹外斜肌腱膜的切缘深处。他剪断线头,那截多余的缝线轻飘飘地落在护士早已准备好的弯盘里,发出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声响。接着,是皮下组织的间断缝合,用的是更细的丝线。最后,皮肤——皮内连续缝合,针尖在真皮层内水平穿行,从切口一端到另一端,只在两端留下两个微小的线结。当哈里斯用持针器完成最后一次推送、拉紧、打结,剪断最后一根线头时,一条长约八厘米、整齐细密如拉链般的缝合口,已然安静地匍匐在老栓右下腹那曾经历剧痛与肿胀的区域。碘酊的棕褐色早已被血迹和冲洗液淡化,此刻在缝合线的约束下,皮肤对合得严丝合缝,只有极轻微的红肿和缝线穿过处细微的针孔,提示着下方刚刚结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哈里斯直起身。这个动作他做过无数次,但今夜,当他缓缓将因长时间固定姿势而略显僵直的腰背挺直,目光从那条完美的缝合切口上抬起,扫过整个手术区域时,一种异乎寻常的、混合着极度疲惫与某种难以言喻的释然的沉重感,缓缓弥漫过他的四肢百骸。

手术完成了。

从划下第一刀,到缝上最后一针,历时两小时四十七分钟。对于一个坏疽穿孔、腹腔污染严重的阑尾切除术,这个时间堪称高效。更重要的是,整个过程,患者——那个名叫赵老栓的中国苦力——的生命体征,没有出现一次灾难性的波动。没有大出血需要紧急输血(尽管医院血源本就紧张),没有因牵拉引发心脏骤停,没有因麻醉过深导致呼吸抑制,也没有因刺激过强引起难以控制的肠管痉挛或呕吐误吸。心率始终在100-115之间平稳波动,血压顽强地维持在90/60 hg以上的最低安全线附近,呼吸平稳,血氧(尽管监测手段粗糙)未见明显恶化。

这在哈里斯的职业生涯中,对于如此危重的病例,几乎是前所未有的平稳。

他摘下已经被汗水和蒸汽微微模糊的护目镜,眼前的手术室景象清晰起来。无影灯依旧炽白,但光芒似乎不再那么具有压迫感。器械台上,沾满血迹和脓液的纱布堆成小山,用过的刀剪钳镊凌乱但有序地排列着,等待着最后的清洗与消毒。空气里,血腥味、脓液的腐败甜腥、石炭酸的刺鼻、乙醚的残余甜腻,以及大量温盐水冲洗后带来的、一种奇特的、类似蒸煮过的湿润气息,混合成一种复杂难言的味道,这是生命与死亡、洁净与污秽、技术与本能激烈交锋后留下的独特痕迹。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手术台头侧,那个从一开始就存在,却始终处于他主要注意力边缘的身影。

沈墨轩依旧站在那里,位置几乎没变。他深灰色的长袍在强光侧影下显得有些黯淡,脸上疲惫之色更浓,甚至比哈里斯更甚,那是一种深入精神的消耗。他一直虚悬在银针附近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轻轻垂下。但他并没有去起针,而是静静地注视着麻醉师开始减浅麻醉、准备唤醒患者的操作流程。

似乎是感应到哈里斯的目光,沈墨轩也抬起头,两人视线在空中相遇。

没有语言。但就在这短暂的交汇中,某种东西清晰地传递了过去。

哈里斯那惯常冷峻、审视的灰蓝色眼睛里,此刻除了疲惫,还映出了一丝极其罕见的、近乎困惑的承认。他微微地、几不可察地,朝着沈墨轩的方向,点了一下头。幅度极小,但意图明确。那不是一个上级对下级的赞许,也不是朋友间的致意,而更像是一位严谨的科学家,在面对一个无法用现有理论完美解释、却真实发生了的“现象”时,所给予的、带有保留的、却是郑重的观察性认可。他在说:我看到了,患者确实异常平稳。你的参与,可能与这种平稳有关。

沈墨轩接收到了这个信号。他脸上没有露出笑容,也没有丝毫得意,只是同样极其轻微地颔首回礼。他的眼神里,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以及一种如释重负后的平静,还有一丝对床上患者仍未脱离危险的持续忧虑。他在回应:手术成功,是您技艺高超。我能做的有限,但愿没有添乱。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器械台旁、宛如磐石的安德森护士长,也长长地、几乎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她挺直了因长时间站立而僵硬的背脊,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护士们清点器械、纱布,整理台面。她紧绷了一夜的脸上,那如同刀刻般的严肃线条,似乎也略微柔和了半分。当她将最后一把血管钳放入待清洗的盘子里时,她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扫过沈墨轩,扫过那些依然留在老栓肢体上的银针。她的眼神里,最初的怀疑与排斥并未完全消失,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混合着职业性的审慎与一丝难以言说的惊奇。她或许依旧不懂那些针的原理,但她无法否认,在她严格监控下的整个手术过程中,这个中国医生和他的针,没有造成任何干扰,而患者的平稳,是实实在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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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年轻的、一直紧张万分的中国助手,此刻几乎虚脱般地靠在了墙边,摘下口罩,露出苍白的脸和额头上密布的汗珠。他看着哈里斯,又看看沈墨轩,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以及一种见证了什么非凡事物的激动。几个中国护士也在低声交流,眼神不时飘向沈墨轩,带着好奇与隐约的敬佩。

手术室里那种高度紧张、几乎凝滞的空气,开始悄然流动、松弛。一种共同的、历经艰险后达成阶段性目标的松弛感,像无声的涟漪,在所有参与者之间弥漫开来。尽管他们来自不同的文化背景,持守不同的医学理念,拥有不同的专业技能和地位,但在过去的近三个小时里,他们共同为一个卑微生命的存续而奋斗。此刻,目标初步达成,那种跨越界限的、短暂的共同体验,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流露出类似的表情:疲惫,却松了口气。

“麻醉即将苏醒。”麻醉师报告,开始轻轻拍打老栓的肩膀,呼唤他的名字,“赵老栓,能听到吗?手术做完了,结束了。”

老栓的眼皮剧烈地颤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呻吟。疼痛似乎在麻醉减浅的瞬间就重新攫住了他,他的眉头紧紧皱起,身体开始不安地扭动。

哈里斯立刻上前,检查了切口敷料和引流管,确认一切稳妥。沈墨轩也迅速但轻柔地,开始逐一将老栓身上的银针取出。每取出一针,他都用无菌棉球轻轻按压针孔片刻。取针的过程很快,当最后一枚银针从太冲穴取出时,老栓也恰好睁开了眼睛。

那眼神起初是涣散、茫然、充满痛苦的,但很快,聚焦在了围在床边的白大褂和沈墨轩那身深色长袍上。巨大的恐惧和残留的剧痛让他呼吸急促起来。

“别动,老栓兄弟。”沈墨轩用中文温言道,声音虽然沙哑却清晰有力,“手术很成功,你肚子里的坏东西已经取出来了。现在会疼,但那是伤口疼,不是之前要命的疼。忍着点,慢慢呼吸。”

他的话仿佛有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老栓死死地盯着沈墨轩,又看看旁边面色冷峻但眼神不再那么咄咄逼人的哈里斯(尽管他认不出),急促的呼吸竟然真的慢慢平复了一些,虽然身体仍因疼痛而微微颤抖。

“送特护病房。”哈里斯最后看了一眼监护仪上开始回升但尚算平稳的数值,做出了决定。“继续静脉补液,监测生命体征每小时一次,记录引流量和尿量。注意体温变化。沈先生”他转向沈墨轩,“关于您之前提到的术后调理方案,我们稍后在病房详谈。”

沈墨轩点头:“好。”

平车再次被推来。众人小心翼翼地将老栓移上平车。当平车被推出手术室,穿过那扇厚重的、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门时,走廊里昏暗的灯光和焦急等待的工友们模糊的面孔涌入视野。

手术室的门在身后缓缓关上。

哈里斯留在最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独自站在空旷下来的手术室中央。无影灯已经调暗,但那片炽白似乎还在视网膜上残留着印记。他环顾四周:安静下来的器械,残留着气味与痕迹的空气,地上零星的血滴和水渍。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手术台上那已经更换的、洁白却空无一物的橡胶垫上。

那里,刚刚躺着一个几乎注定要死的人。现在,那个人被推走了,带着一个刚刚缝合的伤口,和一份渺茫却真实的生机。

他想起沈墨轩那些关于“气”、“经络”、“扶正祛邪”的言论,想起那些细小的银针,想起患者异常平稳的体征,想起切开皮肤时那顺畅的阻力感,想起自己在那关键一刻不由自主提出的问题

这一切,与眼前这间标准化的、他无比熟悉的西方手术室,是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诡异地协同作用了。

他缓缓脱下沾有汗渍的手术衣,扔进待处理的污衣桶。然后,他走到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用力搓洗着脸和手臂,仿佛要洗去的不仅仅是汗水和疲惫,还有那种认知受到冲击后带来的、微妙的眩晕感。

当他用毛巾擦干脸,抬起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那双依旧锐利、却似乎多了些什么难以名状东西的眼睛时,他知道,今夜这台手术,改变的或许不仅仅是一个中国苦力的命运。

他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深吸一口气,推开手术室的门,走向灯光昏暗的走廊,走向那个仍充满未知的特护病房,走向与那位中国医生尚未结束的对话。

手术室重归寂静与黑暗。只有空气里残留的气味,和那盏已经熄灭的红色指示灯,默默见证着刚刚过去的一切。而“成功的缝合”,缝合的不仅是一个腹部的切口,也勉强缝合了两个遥远医学世界之间,一道偶然相遇的罅隙。尽管这缝合依然脆弱,布满张力,但它毕竟,存在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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