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7月的上海，暑气像张密不透风的网，罩得整个城市喘不过气。
陈默站在日伪情报署的窗前，看着街面上呼啸而过的日军卡车——车斗里挤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车身上“华北派遣军”的白底黑字在烈日下刺眼，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溅起的尘土里都带着紧张的气息。
“课长，这是今早的日军调动记录。”
小张抱着厚厚的文件夹走进来，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特高课刚送来的，要求我们今天必须整理完，还要标注出重点区域。”
陈默接过文件夹，指尖刚碰到纸面就觉出异样——往常的调动记录都是薄薄几页，今天却厚得像本辞海，每页都密密麻麻写着部队番号、调动时间和目的地。
他快速翻着，瞳孔渐渐收缩：“第3师团主力从苏州调往上海南郊，第11师团一部进驻西郊靶场，还有独立混成旅团……这是要把周边的兵力都集中过来？”
“可不是嘛！”
小张压低声音，凑到陈默身边，“我听档案室的老王说，梅机关和‘76号’昨天就进入紧急状态了，李四群专员带着特务在码头查了一夜，连外国商船都没放过。”
陈默心里一沉——梅机关负责日军在华中的情报工作，特高课管军事布防，“76号”抓地下党，三个机构同时紧张，绝不是小动静。
他合上文件夹，从抽屉里拿出个带密码锁的铁盒，里面装着他这段时间收集的情报：日军增兵的数量、武器装备的型号、临时据点的位置，还有从物资清单里推断出的弹药储备情况。
“你先出去，把门关好，没我的命令别让任何人进来。”
陈默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小张愣了一下，连忙点头，轻轻带上门。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蝉鸣和远处日军卡车的引擎声交替响起。
陈默拿出薄纸和特制的铅笔，开始分类整理情报。他将兵力部署按“南郊”“西郊”“市区”分成三类，用不同的符号标注——三角形代表步兵联队，圆形代表炮兵中队，正方形代表骑兵小队；武器装备则按“轻重武器”“弹药”“通讯设备”分开，在旁边注明运输时间和存放地点。
写着写着，他突然停住笔——日军把第3师团和第11师团这两个主力师团都调过来，还配备了九二式步兵炮和无线电通讯设备，明显是针对大规模作战。
结合之前偷听到的“扫荡新四军根据地”的消息，他几乎可以肯定，日军要对上海周边的新四军发起大规模扫荡，而且时间就在近期。
“必须尽快把情报送出去。”
陈默心里想着，却又犯了难——现在“76号”查得太严，旧书店的联络点暂时不能用；苏晴虽然伤愈归队，但她的接头地点在法租界，最近日军在租界周边设了三道岗哨，根本过不去；军统上海站那边，上次发完电报后就没再联系，贸然接触容易暴露。
他掏出怀表，打开表盖，看着里面的缠枝莲纹——父亲留下的撤离路线图此刻像根救命稻草，他突然想起路线图末端的苏州河码头，还有那个叫老吴的联络员。
老吴是地下党在码头的负责人，专门负责传递紧急情报，而且码头最近有日军的运输船，管制相对宽松，或许能通过老周把情报送出去。
正当他盘算着如何联系老吴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谁？”陈默猛地将薄纸塞进铁盒，锁好密码锁，藏进办公桌的夹层里。
“陈课长，是我，柳生。”
门外传来松井贴身下属的声音，“松井课长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说是特高课的佐藤参谋来了，有重要的事要跟您说。”
陈默心里一凛——特高课的佐藤专门负责军事布防，他找自己，肯定和日军的大规模行动有关。他整理了一下西装，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走吧，现在就去。”
松井的办公室里，佐藤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份军事地图，脸色阴沉。
看到陈默进来，他抬头笑了笑，却没起身：“陈课长，久仰大名。这次找你，是想让你帮忙整理日军近期的布防情报，特高课人手不够，松井课长说你做事细心，最适合这项工作。”
陈默心里冷笑——又是试探。他脸上堆着笑，走到地图前：“能为佐藤参谋帮忙，是我的荣幸。只是我对军事布防不太熟悉，要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参谋多指点。”
佐藤指着地图上的标记，开始介绍日军的布防情况：“南郊部署了第3师团主力，负责正面进攻；西郊是第11师团一部，负责侧翼掩护；市区由独立混成旅团驻守，防止新四军突袭……”他说得详细，却故意隐瞒了扫荡的具体时间和目标。
陈默一边听，一边假装认真地记笔记，眼角的余光却快速扫过地图——佐藤标注的布防和他整理的情报基本一致，只是少了几个临时据点的位置。
他心里更有底了，只要把这些补充进去，情报就完整了。
“多谢佐藤参谋指点，我明白了。”
陈默合上笔记本，“我这就回去整理，保证尽快交给您。”
“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佐藤笑着点头，眼神里却带着审视，“陈课长，这次的情报很重要，关系到皇军的作战计划，绝不能泄露出去，明白吗？”
“明白！我一定严格保密，绝不让情报泄露分毫。”陈默坚定地说。
从松井办公室出来，陈默快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他关上门，立刻从夹层里拿出铁盒，打开密码锁，将佐藤透露的布防情况补充到薄纸上。现在情报已经完整了，接下来就是如何送出去。
傍晚下班时，陈默故意绕到苏州河码头附近。
他穿着西装，手里拿着个公文包，假装是来检查物资的日伪官员。码头的日军岗哨看到他的证件，没多盘问就放行了。
他沿着码头慢慢走，目光在停泊的船只上扫过——老吴的船是艘挂着“运输粮食”招牌的木船，船尾画着朵莲花，和怀表上的标记一样。
陈默走到木船旁，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老汉正在整理渔网，正是老吴。
“老板，这船粮食怎么卖？”陈默用接头暗号问道。
老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不卖粮食，只卖鱼。要多少？”
“要一条‘大青鱼’，越快越好。”
陈默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铁盒，递给老吴，“里面是‘鱼食’，一定要尽快送到‘鱼塘’。”
老吴接过铁盒，塞进渔网里，点了点头：“放心，今晚就送过去。你快走吧，这里不安全。”
陈默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开码头。
他知道，老吴会通过地下党的秘密渠道，把情报送到新四军手里。只要新四军能根据情报做好准备，就能挫败日军的大规模扫荡。
回到住处，陈默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
这段时间的紧张和忙碌终于有了结果，情报已经送出去了，剩下的就是等待消息。他想起这些天加班整理情报的日子，想起日军增兵的紧张局势，想起那些为了抗日而奋斗的同胞，心里充满了希望。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桌上义父的怀表上。
陈默拿起怀表，打开表盖，看着里面的缠枝莲纹。
他握紧怀表，眼神变得坚定——不管以后遇到多大的危险，不管日伪的统治有多严密，他都会继续潜伏下去，收集更多的情报，为抗日胜利贡献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