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7月的上海,暑气正盛,日伪“76号”的黑色轿车却像淬了毒的箭,在凌晨的街头疯狂穿梭。
陈默刚从苏州赶回情报署,就看到李四群带着一群特务从车上拽下几个五花大绑的人——他们穿着便衣,脸上带着血痕,眼神却早已没了往日的凌厉,只剩下麻木和恐惧。
“陈课长,来得正好!”
李四群看到陈默,脸上露出狰狞的笑,踢了踢地上的人,“军统上海站的硬骨头,昨天夜里抓的,熬了半宿,全招了!”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脚步顿在原地。
地上的人他有些眼熟,是军统上海站的外围成员,上个月还在茶馆见过一面,当时他们还拍着胸脯说“宁死不叛”。
他强压着心里的波澜,走上前,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全招了?他们没撑住?”
“撑?怎么撑?”
李四群冷笑一声,从特务手里拿过一份名单,甩在陈默面前,“烙铁烫、辣椒水灌,还把他们家里人带过来看着,你说他们撑不撑得住?你看这名单,上海站的核心成员、外围联络点,全在这儿了!”
陈默低头扫过名单,密密麻麻的名字后面标着住址和联络方式,甚至连接头暗号都写得清清楚楚。
他的手指在“雨燕”两个字上顿住——这是戴笠亲自安排的军统女特工,代号“雨燕”,原定今天上午和他在城隍庙茶馆碰面,负责转交重庆方面的新指令。
“李专员,这‘雨燕’……”陈默故意停顿,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哦,你说这个?”李四群瞥了眼名单,满不在乎地摆手,“刚抓的,在出租屋里堵到的,还没来得及审。不过既然这些人都招了,她也跑不了!”
陈默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想起戴笠的密电,想起“雨燕”还没有和他上几次碰面,就这么栽在了叛徒手里。
更可怕的是,名单上的联络点有一半和地下党重合,一旦“76号”按图索骥,不仅军统要完,连组织的外围成员都可能被牵连。
“课长,您快去看看!苏晴姐那边……”
小张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利索,“‘76号’的人去她的联络点了,说有人招供她和军统有来往!”
陈默猛地转身,推开围上来的特务,快步往门外跑。
苏晴的联络点在法租界的一条小巷里,平时以裁缝铺为掩护,只有组织和军统的核心成员知道。现在“76号”找上门,肯定是叛徒把她供了出去!
他驱车赶到小巷时,裁缝铺的门已经被踹开,几个特务正在里面翻箱倒柜,却没看到苏晴的身影。
“人呢?”陈默抓住一个特务的衣领,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
“刚……刚跑了!”
特务被他的气势吓住,结结巴巴地说,“我们进来的时候,她从后门跳墙跑了,往城隍庙方向去了!”
陈默松了口气,心里却依旧紧绷——苏晴虽然暂时安全,但“76号”肯定会全城搜捕。
他掏出怀表,打开表盖,里面藏着苏晴的紧急联络暗号,他快速在墙上画了朵莲花,旁边加了个“撤”字,这是他们约定的“立即撤离”的信号。
刚画完,就听到远处传来特务的吆喝声。
陈默转身钻进车里,刚要发动引擎,就看到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匆匆跑过——是柳媚,军统上海站的另一个特工,平时和苏晴各自活动,从不与其他成员接触。
看到陈默的车,她愣了一下,快速钻进副驾:“陈课长,快开车!‘76号’的人在追我!”
陈默猛踩油门,轿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怎么回事?你怎么也被盯上了?”他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叛徒!是副站长老王他们!”
柳媚的声音带着哭腔,脸上还沾着尘土,“他们把我供出来了,说我负责传递情报,幸好我提前听到动静,从后门跑了!苏晴呢?她没事吧?”
“她也跑了,往城隍庙方向去了。”
陈默说,“现在‘76号’全城搜捕,你们不能回联络点,也不能住旅馆,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我想办法安排你们撤离。”
柳媚点点头,靠在椅背上,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没想到……副站长老王他们竟然会叛变。我们当初发过誓,宁死不做汉奸,可他们……”
陈默听了,心里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一路走来,他见过了太多的叛徒,有的是熬不过酷刑,有的是被家人拖累;还有的是在金钱美色目前,选择贪生怕死……
而这一次,就连他最信任的老王副队长----王捷,这个敌后破坏小队的老战友,在严刑拷打和危胁亲人生命面前,也挺不过去。让他感到悲哀、心痛,但也没有一点办法。
好在,也许是老王看在陈默是老战友的份上,看在陈默重用提拔过他的份上,心中还有那么一点良心,没有把事情做绝,暂时还没有供出他这个站长,这让他感到有那么一丝侥幸;否则,他恐怕也早已被抓进去,甚至被杀了……
如果没有过硬的心理素质和钢铁般的意志,是很难做到临危不惧、临死不屈的。
他看到了,不管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一个掌握重大机密的人一但叛变,造成的恶果几乎是毁灭性的……
一夜之间,军统上海站的人员和外围成员几乎全军覆没。就连他从重庆带来的“对日情报小组”三名核心成员老古、赵琳、李锐也被一网打尽。只剩下苏晴、柳媚和几个为数不多的像他这样单独活动的特工。
……他不敢多想,也不愿意多想。因为想下去,就让些后怕,甚至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此刻的他,也面临随时会被出买、被抓捕、被灭口的危险……
车开到城隍庙附近,陈默看到苏晴正躲在一家茶馆的角落里,脸色苍白,精神颓废。
他停下车,让柳媚先下车等着,自己则快步走进茶馆:“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就是跑的时候崴了脚。”
苏晴抬起头,看到陈默,眼里的恐惧渐渐消散,“‘76号’的人为什么会找到我?是不是有人叛变了?”
陈默点点头,压低声音:“是老王副站长他们,几乎全招了,上海站几乎全军覆没。‘雨燕’也被抓了,还没来得及和你碰面。”
苏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雨燕’被抓了?那重庆方面的指令……”
“现在顾不上指令了,先保命要紧。”
陈默打断她,“我已经让柳媚在外面等着,你们俩先去苏州的临时据点,那里有组织的人接应,等风声松一点,再安排你们撤离上海。”
苏晴点点头,扶着陈默的手慢慢站起来:“那你呢?你怎么办?‘76号’肯定也会怀疑你,毕竟你和军统有联系。”
“我没事,我是日伪情报署的课长,他们没有证据,暂时不会动我。”
陈默笑了笑,心里却清楚,无论是谁,遭遇到这种被叛徒出卖后被追杀的情景,都会感到感到很无奈,很悲观,很绝望的,何况还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女人。
这次军统上海站覆灭,他自己也肯定会引起松井和李四群怀疑的,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你们先走吧,我会想办法应付。记住,路上千万小心,别和任何人接触,到了苏州就联系组织的人。”
送走苏晴和柳媚,陈默回到车里,看着空荡荡的副驾后后座,心里一阵悲凉。
他拿出那份从李四群那里偷来的名单,上面的名字像一把把尖刀,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知道,“76号”不会就此罢休,他们会顺着名单继续搜捕,直到把所有军统人员都抓干净。
回到情报署,松井正在办公室里等着他,手里拿着那份名单。
“陈君,你都知道了?”松井的语气平静,眼神却带着审视。
“知道了,李专员都告诉我了。”
陈默点点头,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没想到军统的人这么不堪一击,竟然全招了!幸好我们发现得早,不然损失就大了。”
松井笑了笑,放下名单:“你能这么想就好。这次多亏了你之前提供的佐藤收受贿赂的证据,让‘76号’欠了你个人情,不然李四群也不会这么快把名单给我看。”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你和军统的人有过接触,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松井课长,您放心,我和他们接触都是为了收集情报,绝没有其他关系。”
陈默立刻表忠心,“这次他们被抓,正好证明了我的清白,要是我和他们有关系,早就跑了,怎么还会在这里给您汇报工作?”
松井点点头,没再追问,只是让他负责整理军统上海站的覆灭报告。陈默走出办公室,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这次军统上海站覆灭,虽然他暂时安全,但松井和李四群对他的怀疑肯定会加重。
更重要的是,戴笠那边肯定会怪罪下来,毕竟“雨燕”还没和他碰几次面就被抓了,重庆方面的新指令也未能传递过来。
傍晚,陈默绕到旧书店,看到老者正在收拾书籍,就走过去,压低声音:“军统上海站全完了,副站长王捷他们几个叛变,苏晴和柳媚已经撤离,‘雨燕’也被抓了。”
老者的身体顿了一下,慢慢转过身,脸上满是凝重:“我知道了,刚才组织已经派人来通知了。你要小心,松井和李四群肯定会怀疑你,这段时间别轻举妄动,尽量减少和组织的联系。” 老者顿了顿又说,“地下组织苏州分部传来信息,那里也出现了一个叛徒叫张涛,不过目前还没造成太大的损失。好在,他现已被地下组织抓住了,组织上让你尽快赶过去,决定审问、处决等事宜。”
陈默点点头,心里开始盘算——军统上海站覆灭,他失去了和重庆方面的重要联络人,以后获取情报会更难了。
而且“76号”肯定会借着这次机会,加大对地下党的搜捕力度,军统的特工、组织的处境也会变得更加危险。
走出旧书店,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街面上的日军岗哨比往常多了一倍,特务们拿着照片,挨个儿盘问路人。
陈默混在人群里,慢慢往住处走。
上海军统组织的覆灭,在周围几个城市引起连锁反应。就连苏州党的地下组织内都出了问题,他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眼下,需要赶紧通过地下渠道到达苏州,先解决叛徒的问题,然后再考虑是否撤离。
目前,上海的局势危机重重,自己再待下去的安全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