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晨光刚透过石阶缝隙渗进来，陈默就着微弱的光线，在铺开的薄纸上飞快书写。
笔尖是用怀表内侧的细针磨的，墨水是用铁锈和雨水调的，字迹虽淡，却一笔一画格外清晰——“日军秘密军演，确认为一周后凌晨三点，地点上海西郊靶场，参演兵力一个联队，配备三门九二式步兵炮，另有骑兵小队协同。”
苏晴坐在一旁，手里捏着块红薯，看着他写字的侧脸。
经过几天休养，她的手臂已经能轻微活动，只是伤口还没完全长好，不能用力。
“确定是一周后？”她轻声问，生怕打扰陈默记录——这是他们结合之前偷听到的“下周初”、苏晴梳理的追杀线索，以及陈默夜间外出打探到的日军物资调动消息，反复核对后得出的精确时间。
陈默点头，笔尖顿了顿，又补充道：“昨天夜里看到日军的弹药车往西郊方向开，车上的标识是‘演习专用’，应该不会错。”
他写完，将薄纸仔细折成指甲盖大小，塞进怀表内侧的花纹夹层里——那里除了撤离路线，还能藏下这样的细薄纸张，不仔细摸根本发现不了。
“军统那边还在盯吗？”苏晴放下红薯，语气里带着担忧。
之前传递新华中作战部署时，军统的人就跟着他们，这次要是被盯上，不仅情报送不出去，还会暴露组织的联络点。
陈默合上怀表，揣进贴身衣袋：“放心，我绕着军统的布控区走。老周说，最近‘76号’和军统闹得厉害，李四群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对付军统上，没心思盯我们。”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我现在就去旧书店，早点把情报送出去，免得夜长梦多。”
苏晴拉着他的手，目光落在他的衣角：“路上小心，别去太早，等茶馆开门了再过去——人多眼杂，不容易被盯上。”
她帮他理了理粗布衣服的领口，又叮嘱道，“要是遇到特务，就往法租界跑，乔伊说不定能帮上忙。”
陈默笑着点头，俯身帮她掖了掖稻草：“我很快回来，你在这儿别出去，等我消息。”
他轻轻掀开铁板，探出头看了看——工厂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麻雀在断墙上蹦跳，特务早就撤得差不多了。
他沿着之前设好的预警路线，悄悄走出工厂，换上藏在附近草丛里的西装。
这是他上次弃车时特意藏的，现在穿回这身衣服，又变回了那个日伪情报署的课长，走在郊区的小路上，倒也没人怀疑。
往市区走的路上，陈默特意绕开了军统的联络点——静安寺路的咖啡馆、霞飞路的裁缝铺，这些地方都挂着“76号”的暗探，也藏着军统的眼线。
他专挑偏僻的小巷走，遇到岗哨就掏出情报署的证件，说是“去郊区核查物资”，士兵们看他穿着西装，证件齐全，也没多盘问。
快到文庙街时，陈默先在巷口的茶馆坐了会儿。
茶馆里满是早起的茶客，说书先生在台上讲着抗日的段子，台下的人听得义愤填膺。
他点了杯茶，假装听书，眼角的余光却扫过巷口——没有可疑的人影，既没有“76号”的黑轿车，也没有军统的便衣。
确认安全后，陈默才起身走进文庙街。
“三味书屋”的木门虚掩着，和上次来时一样，门楣上的木匾依旧发黑。
他推开门，旧书的油墨香扑面而来，柜台后的老者还是低头整理线装书，头也不抬地问：“客官找什么书？”
“找本《孙子兵法》，要嘉靖年间刻本的。”
陈默报出新的联络暗号——上次验证过怀表后，组织就更新了暗号，以防被日伪截获。
老者这才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尖，眼神锐利地扫过他的身后，确认没人跟着，才指了指柜台后的小门：“里间有，随我来。”
走进阁楼，老者关上门，第一句话就是：“苏丫头怎么样了？伤好点没？”
“好多了，能轻微活动了。”
陈默掏出怀表，掀开表盖，小心翼翼地将夹层里的薄纸取出来，递了过去，“日军军演的精确情报，一周后凌晨三点，西郊靶场。”
老者接过薄纸，凑到煤油灯前仔细看了看，眉头渐渐皱起：“一个联队配三门炮，规模不小啊，这要是演完习，说不定就直接去扫荡新四军的根据地了。”
他将薄纸折好，塞进《孙子兵法》的书页里，“我今晚就安排人送出去，保证能赶上。”
“军统那边没动静吧？”
陈默问，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上次在租界交接时被追杀，他总怕军统还在盯着旧书店。
老者摇头，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布包，递给陈默：“放心，李四群最近在跟军统抢地盘，昨天还在闸北区火拼了一场，死伤不少，他们没心思管我们。这是给苏丫头的药膏，治外伤的，比你上次找的止痛药管用。”
陈默接过布包，心里一阵暖意：“谢谢您，每次都麻烦您。”
“都是自己人，说什么麻烦。”
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了，松井那边最近有没有怀疑你？我听说他最近在查情报署的人，尤其是经常接触核心档案的。”
陈默心里一凛，想起上次在松井办公室外偷听到军演消息时的惊险：“他倒是没明着怀疑，但‘76号’的李四群一直在盯我，每天都要查行程。不过我都应付过去了，没露出破绽。”
“那就好，你可得小心。”
老者叮嘱道，“松井比李四群难对付，他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精得很，你别被他套话。”
两人又聊了会儿，确认了后续的联络方式——要是有紧急情况，就用怀表上的莲花标记在文庙街的墙上画暗号，老者看到后会主动联系他。
陈默将药膏放进怀里，又叮嘱老者注意安全，才从小门离开。
走出旧书店，巷子里的茶客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陈默混在行人里，慢慢往郊区走。
路过静安寺路时，他看到“76号”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几个特务正围着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盘问，看那样子，应该是在查军统的人。
他低下头，假装看路边的摊位，快步走了过去，没被特务注意到。
回到废弃工厂时，苏晴正靠在地下室的稻草上等着他。看到他回来，立刻迎上来：“怎么样？情报送出去了吗？”
“送出去了，老者说今晚就安排人送往前线。”
陈默掏出药膏，递给她，“这是给你的，治外伤的，比止痛药管用。”
苏晴接过药膏，打开闻了闻，一股清凉的草药味扑面而来：“太好了，这下伤口能好得快点了。”她看着陈默，眼里满是欣慰，“这次没遇到危险吧？”
“没有，一路都顺利，军统和‘76号’都在忙着火拼，没盯上我。”
陈默笑着说，帮她拆开药膏，“我帮你涂上，这药膏得揉一会儿才能吸收。”
苏晴点点头，伸出受伤的手臂。陈默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在伤口周围，动作轻柔，生怕碰疼她。
药膏很清凉，涂上去后，伤口的疼痛感瞬间减轻了不少。苏晴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心里暖暖的——有他在，不管遇到多大的危险，她都不怕。
涂完药膏，陈默帮苏晴包扎好伤口。
地下室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两人并肩靠在墙上，手里拿着烤好的红薯，慢慢吃着。
“情报送出去了，心里就踏实了。”苏晴咬了口红薯，笑着说，“等日军军演的时候，新四军肯定能做好准备，让他们吃个大亏。”
陈默点头，眼里满是坚定：“是啊，这情报没白送，我们在这儿受的苦也值了。”他看着苏晴的侧脸，在微弱的光线里，她的笑容格外温暖，“等这次任务结束，我们就能离开上海，去后方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
苏晴笑着点头，靠在他的肩上。地下室里依旧黑暗潮湿，却因为这份送出去的情报，因为彼此的陪伴，而充满了希望。
他们知道，只要这份情报能帮到新四军，能为抗日胜利出一份力，他们所有的冒险和付出，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