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陈默卧室的红木桌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银辉。
他坐在藤椅上,指尖捏着义父那只镀银老怀表,表盖掀开着,内侧刻着的缠枝莲纹在台灯下泛着温润的光。白天从情报署回来后,他总觉得怀表不对劲。
下午记录日军军演消息时,铅笔头划过花纹缝隙,竟触到几处细微的凸起,不像是自然磨损的痕迹。
“难道除了联络暗号,还有别的东西?”
陈默从抽屉里翻出个放大镜,凑到怀表前仔细打量。缠枝莲的花瓣纹路繁复,以往他只注意到花瓣交汇处刻着的“安全”“危险”等暗号,此刻借着放大镜,才发现部分花瓣的边缘刻着极细的线条,像是被刻意打磨过,顺着纹路连起来,竟隐约构成了几条交错的路径。
他心里一动,立刻找来张上海地图,平铺在桌上。
将怀表放在地图上方,调整角度,让花瓣纹路与地图上的街道对齐——那些细微的线条,竟和上海老城区的几条小巷完全重合!
最粗的一条线条从他住处附近的弄堂出发,绕过日伪岗哨最密集的静安寺路,最终通向苏州河岸边的一处码头,线条末端还刻着个极小的“船”字。
“紧急撤离通道?”
陈默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这怀表是义父赵山得知他要到这里潜伏前,托人专程到香港送给他的,赵山委托人说过“关键时刻能救命”。
他一直以为指的是藏暗号的夹层,没想到花瓣纹路里还藏着这样的秘密。
他用指尖顺着线条在地图上划过,心里却犯了嘀咕——这路线是否真的能避开岗哨?毕竟义父赵山离开上海多年,上海的布防也早就变了样。
窗外的鸡叫了头遍,天快亮了。
陈默将怀表揣进怀里,换上件灰色短打,又戴上顶旧毡帽,将帽檐压得很低。他决定现在就去验证路线——白天日伪岗哨多,容易暴露,凌晨时分正是巡逻换班的间隙,最适合探查。
推开房门,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路灯发出微弱的光。
陈默按怀表纹路指示的路线,先拐进住处附近的一条窄巷。巷子两侧是高高的围墙,墙根处堆满了杂物,路面坑坑洼洼,长满了青苔。
他往前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前方有个日军岗哨,两个士兵靠在墙边打盹,手里的步枪斜挎在肩上。
按照怀表路线,巷子里应该有个隐蔽的侧门。
陈默放慢脚步,借着杂物的掩护四处张望,终于在围墙尽头发现了一道不起眼的木门,门楣上刻着朵小小的莲花——和怀表上的缠枝莲一模一样!他轻轻推了推木门,“吱呀”一声轻响,门竟然开了。
穿过木门,是条更窄的小巷,两侧的房屋都是老式石库门,门窗紧闭。
陈默顺着巷子往前走,每走一段路,就会在墙角、门框上看到刻着的莲花标记,和怀表上的纹路一一对应。
这些标记都藏在极隐蔽的地方,要么被藤蔓遮住,要么混在墙皮剥落的痕迹里,若不是刻意寻找,根本发现不了。
走到巷子尽头,眼前出现了一条横向的街道——正是静安寺路。
街对面的日军岗哨灯火通明,几个士兵正端着步枪来回巡逻,枪口的刺刀在灯光下闪着寒光。按照怀表路线,街道下方有个废弃的下水道入口,能直通对面的巷子里。
陈默蹲在墙角,等巡逻士兵走远后,飞快地跑到街道中间,掀开路边的下水道井盖。
井盖很重,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挪开一条缝,里面黑漆漆的,传来阵阵霉味。他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筒,往里面照了照——下水道不算太深,底部铺着石板,能容一个人弯腰通过。
他深吸一口气,钻进下水道。
里面又黑又窄,只能弯腰前行,手电筒的光在墙壁上晃动,照亮了壁上刻着的莲花标记。
下水道里的霉味越来越浓,他捂住鼻子,加快脚步往前爬,心里却越来越激动——这路线果然是连通的!
爬了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丝光亮。陈默加快速度,爬出去一看,竟到了静安寺路对面的一条巷子里。
巷子口没有岗哨,只有几个早起的菜贩推着小车路过,嘴里吆喝着“新鲜的青菜”。
他顺着巷子往前走,按照怀表路线,下一个标记应该在巷子中间的一栋石库门门口。
果然,走到巷子中间,他看到一栋石库门的门环上刻着朵莲花。
他推开门走进去,院子里种着棵老槐树,树下有个压水井。按照怀表路线,压水井旁边的地面是空的,下面藏着个地窖,能暂时藏身。
陈默走到压水井旁,用脚踩了踩地面,果然感觉到有些松动。
他蹲下身,掀开地面的石板,下面果然有个地窖,里面铺着干草,还放着个木盒,盒里装着些干粮和水——显然是义父当年准备的应急物资。
“太好了!”陈默心里一阵滚烫。
他没想到义父竟为他留下了这样一条万全的撤离路线,从住处出发,通过隐蔽小巷、废弃下水道、石库门地窖,一路避开日伪岗哨,最终能到达苏州河码头,乘船离开上海。
这条路线不仅隐蔽,还处处留有标记和应急物资,想得如此周全,可见父亲当年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将石板盖回原位,走出石库门,按照怀表路线往回走。
此时天已经亮了,巷子里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提着菜篮的主妇,有背着书包的学生,还有推着黄包车的车夫。
陈默混在人群里,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义父到了延安,负责华东隐蔽战线的工作,留下的不仅是这只怀表,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希望。
回到住处,陈默将怀表放在桌上,再次用放大镜仔细观察。
除了主要的撤离路线,他还在花瓣纹路的缝隙里发现了几个极小的数字,像是坐标。
他对照地图,找到了对应的位置——都是上海老城区的隐蔽联络点,有的是杂货店,有的是茶馆,还有的是裁缝铺。
“原来这怀表不仅是撤离路线图,还是份联络点分布图。”
陈默恍然大悟。义父当年是地下组织的主要成员,这怀表是他的秘密工具,藏着撤离路线和联络点,以备不时之需。而自己阴差阳错地继承了怀表,又走上了和父亲同样的道路,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
他将怀表小心翼翼地收好,放进贴身的衣袋里。
现在他终于明白,义父说的“关键时刻能救命”是什么意思——一旦身份暴露,这条撤离路线能让他安全脱身;一旦与组织失去联系,这些联络点能让他重新找到组织。这只怀表,就是父亲留给她的“护身符”。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照在桌上的地图上,将撤离路线照得清清楚楚。
陈默看着地图,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力量。
虽然眼下日伪盯防严密,日军的秘密军演还没查到具体信息,但有了这条撤离路线,他心里多了份底气。不管以后遇到多大的危险,他都能依靠这条路线安全脱身,继续为组织传递情报,完成义父未竟的事业。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情报署上班。走到门口,他又摸了摸怀里的怀表,表壳温热,像是义父的手在轻轻抚摸着他。
他抬头望向天空,阳光明媚,心里却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这只怀表,利用好这条撤离路线,坚持到抗日胜利的那一天,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