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上海，日伪“76号”特务机关的黑色轿车像群乌鸦，在街头巷尾穿梭。
陈默坐在中日经济合作课的办公室里，指尖捏着张刚送来的《审查通知》，纸面边缘被他攥得发皱——“即日起，全体职员需每日提交详细行踪报告，包括上下班路线、接触人员、停留时长，由‘76号’李四群专员亲自督办。”
“课长，您看这……”
办事员小张捧着厚厚的行程记录表走进来，脸上满是愁容，“76号这是要把咱们都当卧底查啊，连中午在食堂吃了碗面都要写清楚。”
陈默抬头，将通知揉成团扔进烟灰缸，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按要求填，越详细越好。早上几点出门，坐的哪路黄包车，中午和谁一起吃的饭，说过什么话，都写清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小张紧张的脸，补充道，“尤其是和‘76号’的人接触，哪怕只是打了个招呼，都不能漏。”
小张点头应着，转身要走，又被陈默叫住：“等等，把松井课长的行程表也一并拿来，我帮他核对一下。”
松井是情报署的老牌日籍课长，向来对审查这类事不耐烦，让他帮忙核对，正好能找个理由接近松井的办公室——那里常有日军高层往来，说不定能听到些有用的消息。
没过多久，小张抱着两摞行程表回来。
陈默接过，故意将松井的表格抽出来，假装翻看，实则耳朵竖得老高，听着办公室外的动静。
走廊里脚步声不断，夹杂着“76号”特务的呵斥声，还有职员们压低的抱怨声——显然，这次审查让整个情报署都人心惶惶。
“小张，你先出去，我单独核对松井课长的表。”
陈默挥了挥手，小张识趣地退了出去。办公室门刚关上，他就拎着表格，快步走向松井的办公室。
路过“76号”驻署联络点时，他看到李四群正坐在里面，穿着件黑色中山装，手里拿着份名单，正对着职员挨个盘问，眼神像毒蛇一样，看得人心里发毛。
陈默低下头，假装专注于手里的表格，脚步却故意放慢。走到松井办公室门口，他看到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松井和特高课佐藤的说话声。
他屏住呼吸，侧身靠在墙上，指尖悄悄掏出怀表——表盖内侧藏着支极小的铅笔头，能快速记录信息。
“……‘76号’搞的审查根本没用，国共的卧底藏得太深。”
佐藤的声音带着几分烦躁，“不过上面有新命令，近期要在上海周边搞秘密军事演习，演习路线和时间，下周会下发到各部门。”
陈默心里猛地一紧，指尖的铅笔头在手心攥得生疼——秘密军事演习！
这绝对是比“新华中作战部署”更紧急的情报！他强压着激动，继续听下去。
松井的声音响起：“演习？现在租界那边查得紧，要是走漏了消息，被新四军盯上……”
“放心，”佐藤打断他，“这次演习全程保密，参与部队都是连夜调动，路线也绕开了国共的活动区。等部署好了，再通知你们配合封锁周边道路。”
“那具体时间呢？”松井追问。
“下周初，具体日期还没定，等司令官签字后，我再通知你。”
佐藤说着，脚步声渐渐靠近门口，“我先走了，你赶紧把行程表交了，别让李四群那家伙找茬。”
陈默心里一慌，立刻转身，假装刚走到门口，手里拿着表格，脸上堆着笑：“松井课长，您的行程表我帮您核对完了，给您送过来。”
门被推开，佐藤看到陈默，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示意，快步走了。
松井接过表格，随意翻了翻：“辛苦了，陈君。最近76号搞得人心惶惶，你多担待点。”
“应该的。”陈默笑着点头，目光飞快地扫过办公室的桌面——上面放着份标着“密”字的文件，边角露出“军事演习”的字样，可惜看得不真切。
“松井课长，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去吧。”松井挥了挥手，低头继续看文件。
陈默转身走出办公室，脚步尽量放得平稳，心里却在飞速回放刚才听到的内容——“下周初”“秘密军事演习”“绕开国共活动区”“配合封锁道路”。
他走到走廊拐角，确认没人后，立刻掏出怀表，打开表盖，用铅笔头在表盖内侧的花纹缝隙里，飞快地写下几个字：“日军下周初 秘密军演 需查时间地点”。
字迹极小，混在花纹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陈默刚坐下，门就被推开了。
李四群叼着烟，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目光在办公室里扫来扫去，最后落在陈默手里的行程表上：“陈课长，你的行程表呢？我亲自来收。”
陈默心里一凛，脸上却堆着笑，从抽屉里拿出行程表递过去：“李专员，早就准备好了，您看。”
李四群接过，逐字逐句地看着，手指在纸上划过：“早上七点出门，坐黄包车到署里，中午和小张在食堂吃饭，下午一直在办公室……陈课长的日子，倒是挺规律。”
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审视，“没接触什么可疑人物？比如……军统或者共产党的人？”
“李专员说笑了。”
陈默端起茶杯，递到李四群面前，“我天天在署里忙工作，接触的不是日本人就是自己人，哪有机会碰那些可疑人物？再说了，我可是真心为皇军做事，怎么可能和那些人有来往？”
李四群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目光却没离开陈默的脸：“最好是这样。最近‘76号’抓了不少卧底，有的藏得比谁都深，表面上对皇军忠心耿耿，背地里却干着通共的勾当。”
他放下茶杯，将行程表扔在桌上，“记住，每天的行程都要如实上报，要是让我发现你瞒报，后果你知道。”
“是是是，我一定如实上报。”
陈默点头哈腰，目送李四群走出办公室，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拿起行程表，上面被李四群用红笔圈了几个地方——“中午与小张共进午餐”“下午三点外出十分钟（称买烟）”。
“看来李四群是盯上我了。”陈默皱起眉，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这次“76号”的审查，名义上是排查卧底，实则是李四群想借机扩大势力，排除异己。自己频繁以“协调物资”为由接触日军高层，肯定引起了他的怀疑。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每天都按时提交详细的行程报告，甚至故意在报告里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早上买了两个包子，肉馅的，五分钱一个”“下午买烟时，遇到个卖花的老太太，花了一毛钱买了支月季”。他知道，越是琐碎的细节，越能让李四群放松警惕。
同时，他借着“核对行程表”“送文件”的机会，频繁在松井办公室附近停留。
有时是假装整理文件，有时是和路过的职员闲聊，耳朵却时刻留意着办公室里的动静。可松井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之后每次和日军高层谈话，都会把门关上，再也听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这天下午，陈默刚提交完行程表，就看到小张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课长，不好了！‘76号’把老黄抓走了！说他昨天下午和一个可疑人员接触过！”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老黄是经济合作课的老职员，为人老实，怎么可能通共？显然，李四群是在杀鸡儆猴，故意制造恐慌。
“知道了。”他压下心里的波澜，对小张道，“别慌，做好自己的事，如实上报行程，别给‘76号’抓把柄的机会。”
小张点头，脸色苍白地走了。
陈默坐在办公桌前，拿起怀表，打开表盖，看着里面的字迹——“日军下周初 秘密军演 需查时间地点”。
下周初越来越近，可他还没查到演习的具体时间和地点。李四群的盯防越来越严，松井那边又守口如瓶，想要获取情报，只能另想办法。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上传来日军巡逻车的警笛声。
陈默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飞速盘算着——或许，可以从负责封锁道路的部门入手？演习需要封锁道路，肯定会提前通知情报署配合，只要能拿到那份通知，就能知道演习的时间和路线。
他睁开眼，眼神变得坚定。不管李四群盯得多紧，他都必须拿到情报。这不仅关系到组织的任务，更关系到上海周边百姓的安危——日军的军事演习，往往伴随着对平民的骚扰和迫害。
他攥紧怀表，表壳上的缠枝莲纹硌得手心发疼，却也让他更加清醒：越是危险，越要沉住气，只有这样，才能在这日伪的严密盯防下，找到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