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沉未沉时，陈默的黑色轿车滑进日军后勤基地外的林荫道。
车窗外，铁丝网缠绕着带刺的铁蒺藜，岗哨上的日军士兵端着三八大盖，枪托在碎石地上磕出沉闷的声响。他抬手理了理西装领口，指尖触到内侧别着的两枚徽章——一枚是中日经济合作课的课长标识，另一枚则是商会副会长的银质徽章，这是他能自由出入基地的“通行证”。
“陈课长，佐藤少佐在三号仓库等您。”
门岗士兵核对过证件，弯腰放行时，陈默顺势将一张折好的日元塞进对方掌心。
士兵指尖一缩，脸上的警惕瞬间换成谄媚的笑，连带着检查都省了大半。
轿车缓缓驶入基地，陈默的目光掠过一排排用油布覆盖的物资堆，最终定格在西北角那栋被双层铁丝网围住的灰色建筑上——那里没有任何标识，却有三名士兵端枪守卫，正是他们要找的军火库。
车停在三号仓库门口，佐藤少佐顶着圆滚滚的肚子迎上来，军靴踩在地上“噔噔”响：“陈君，你可算来了！这批棉纱要是再协调不好，皇军的冬装都要延误了。”
他说着，亲昵地拍了拍陈默的肩膀，眼底却藏着几分审视——陈默近来频繁以“协调物资”为由接触后勤基地，虽每次都有正当理由，却总让他觉得不对劲。
陈默脸上堆着笑，顺势将话题往安保上引：“佐藤君放心，商会已经联系好南通的纱厂，三天内就能运过来。
倒是你们这里，安保可得盯紧点，我昨天听说租界那边丢了批军火，要是这里出了差错……”他话没说完，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瞟向军火库的方向，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佐藤少佐立刻挺起胸膛，带着几分炫耀：“陈君放心！这里的巡逻队十分钟一趟，军火库周围还有三道暗哨，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他说着，抬手看了看手表，“走，我带你去仓库清点，签完字咱们去喝两杯。”
陈默点头应着，跟着佐藤往仓库走。
路过军火库附近的电线杆时，他假装整理领带，指尖飞快地从口袋里摸出支白色粉笔，在电线杆底部画了个极小的十字——粉笔是苏晴特制的，掺了荧光粉，夜里用特制眼镜能看清，白天却和普通粉笔没两样。
走了两步，又趁佐藤转身的间隙，在墙角、门框上接连留下同样的标记，这些标记连成一条隐秘的路线，从三号仓库一直延伸到军火库后门。
此时，基地外的废弃码头里，苏晴正蹲在一艘破旧的乌篷船里，手里攥着张手绘的基地草图。
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打，裤脚卷到膝盖，脸上抹了层灰，看起来像个帮工的小伙计。
身边的行动组队员都和她一样装束，帆布包里装着绘图工具、微型手电筒和撬锁用的细铁丝。
“十点整，巡逻队换班，那是唯一的间隙。”晴压低声音，指尖在草图上划过，“陈课长会在军火库后门贴一枚微型磁铁，咱们用探测器找到位置，二十分钟内必须画完分布图撤离。记住，只许看，不许碰任何东西，一旦听到三短一长的哨声，立刻撤退。”
队员们纷纷点头，指尖都攥得发白。
苏晴抬头望向基地的方向，夜色渐浓，基地里的探照灯扫过夜空，在地上投下惨白的光带。她从口袋里摸出个铜制哨子，含在嘴里——这是她和陈默约定的信号，若是陈默那边出了意外，就用哨声通知他们撤离。
仓库里，陈默刚签完字，佐藤就拉着他往门口走：“走，去霞飞路的西餐厅，我知道有家牛排做得特别好！”
陈默假意推辞，脚步却故意放慢，路过军火库后门时，他突然“哎呀”一声，假装脚崴了，弯腰揉脚踝的瞬间，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磁铁贴在铁门下方的缝隙里——磁铁能被队员携带的探测器感应到，是最精准的定位信号。
“陈君，没事吧？”佐藤回头，脸上满是关切。
“没事，老毛病了。”
陈默直起身，揉了揉脚踝，顺势将粉笔头塞进鞋底，“佐藤君，实在不好意思，我今晚还有个商会的会，喝酒的事下次再说？”
佐藤虽有些失望，却也没多勉强，只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那下次可不能再推了！”
陈默点头应着，转身快步走出基地。
轿车刚驶出大门，他就降下车窗，对着暗处的方向轻轻敲了敲车门——这是给苏晴的信号，一切顺利。
车开出去没多远，他就让司机停车，借口“忘拿文件”下了车，绕着基地外围的围墙，快步走到东侧的排水沟旁。
这里的铁丝网有个不起眼的缺口，是他上次故意让工人“检修失误”留下的，正好能容一个人钻进去。
他爬上旁边的老槐树，树杈正好对着排水沟的方向。
手里攥着块小石子，一旦看到巡逻队过来，就用石子敲击树干提醒。
夜风卷起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陈默盯着基地里的探照灯，心里算着时间——还有五分钟，就到换班时间了。
十点整，基地里传来换班的哨声。
苏晴立刻挥手，带着队员们猫着腰跑到排水沟前。队员用细铁丝轻轻撬开铁丝网的缺口，几人鱼贯而入，借着夜色和物资堆的掩护，顺着地上的荧光标记往前跑。
苏晴走在最前面，手里的探测器发出微弱的“滴滴”声，指引着方向。
很快，他们就摸到了军火库后门。队员用探测器找到磁铁，苏晴立刻掏出绘图本和铅笔，借着微型手电筒的光，飞快地绘制分布图——仓库的长宽、门窗的位置、里面堆放的迫击炮和步枪的数量，都要一一标注清楚。
另外两名队员则守在两侧，耳朵贴在墙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绘图本上的线条越来越清晰。
眼看就要完成，突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巡逻队竟然提前回来了！苏晴心里一紧，刚要示意队员收拾东西，就听到身后传来日军士兵的呵斥声：“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两名队员瞬间绷紧身体，手摸向藏在腰间的匕首。
苏晴也握紧了手电筒，大脑飞速运转——要是硬拼，他们根本不是对手，可要是被抓，不仅任务失败，陈默也会暴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八嘎！慌什么？”
陈默穿着西装，从拐角处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怒意，对着日军士兵劈头盖脸地骂：“这是商会派来清点物资标签的人！刚才接到通知，说军火库的标签贴错了，要是耽误了皇军的物资调配，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士兵被骂得一愣，看着陈默的课长徽章，又看了看苏晴几人，眼神里满是疑惑：“可是……他们穿的衣服……”
“最近商会人手不够，临时找的帮工，穿得朴素点怎么了？”
陈默打断他，语气更加严厉，抬手看了看手表，“还有五分钟巡逻队就要换班了，你们要是不信，现在就去叫佐藤少佐过来对质！”他知道，佐藤此刻肯定在去西餐厅的路上，根本找不到人，这话不过是唬人的。
士兵果然犹豫了，手里的枪微微下垂。
陈默趁热打铁，对着苏晴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清点，错一个标签，仔细你们的皮！”
苏晴会意，立刻拿起绘图本，假装核对标签，手指飞快地在最后几笔上补完。队员们也配合着四处张望，趁着士兵不注意，悄悄将绘图本卷成细条，塞进苏晴的裤腰里。
陈默盯着士兵，故意提高声音：“你们也别站在这里碍事，去那边巡逻！要是让我发现你们偷懒，看我不告诉佐藤少佐！”
士兵连忙点头，转身快步离开了。
陈默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松了口气，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对着苏晴几人低喝：“还不快走！想等着被抓吗？”
苏晴立刻带着队员们猫着腰往排水沟跑，路过陈默身边时，她飞快地说了句：“小心点。”
陈默点头，看着他们钻进铁丝网的缺口，才转身往基地大门走——他得赶紧离开，免得等会儿巡逻队回来起疑。
回到轿车里，陈默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他掏出怀表，表针正好指向十点二十分，不多不少，刚好在计划时间内。
车窗外，苏晴和队员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里，想必正带着分布图往联络点赶。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里回放着刚才的惊险画面——差一点，就功亏一篑了。
轿车缓缓驶离基地，陈默睁开眼，看向窗外的上海夜景。霓虹灯闪烁着，映照着街道上的行人，看似平静的表象下，藏着无数暗流涌动。
他知道，这次行动只是开始，接下来，还有更危险的任务在等着他们。但只要能为组织提供情报，能早日把日军赶出中国，就算再危险，他也甘之如饴。
怀表在指尖轻轻转动，表壳上的缠枝莲纹在月光下泛着光。陈默的眼神变得坚定——他和苏晴的第一次联合行动成功了，未来，他们会在这条潜伏路上，并肩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