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瑶赶回秦州城,先到青楼寻到‘阴阳合欢散’,方才敢回到客栈见王玉儿。
王玉儿见碧瑶神色衰弱,有元气大伤之象,脸色一寒,沉声道:“这点小事就把你折腾成这样了?”
碧瑶道:“徒孙碰巧遇到淫贼潘又安,不慎着了他的暗算,后来斗智斗力侥幸脱身,所以才眈误了这么久,受了点……小伤。”
王玉儿抓起碧瑶纤手一探脉搏,眉头直皱,斥道:“这算小伤?那什么才算大伤?”
碧瑶垂头道:“徒孙无能……”
王玉儿不再指责,出掌抵在碧瑶背心,缓缓渡入一股真力,以先天之炁通经活脉,温养五脏。
过得一阵,王玉儿徐徐收功,碧瑶体内痛楚大减,伤势又好转了几分。王玉儿再将自己固元守本,延年益寿的“金风玉露丹”给碧瑶服下一枚。
碧瑶知道这金风玉露丹炼制极为不易,王玉儿爱逾至宝,不禁感激涕零,忙跪拜道:“谢师祖!”
王玉儿道:“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碧瑶双手奉上一个小瓷瓶,说道:“徒孙幸不辱命,总算找到这种……药了。”
王玉儿拂袖不悦,冷冷地道:“你竟然想让本宫亲自去干这种下作的事?还不赶紧给那两个狗男女吃下去?”
碧瑶只得领命出房,略一思索便计上心来,当下到客栈厨房,使了点小钱,熬了两碗桂圆红枣粥,将那阴阳合欢散下入粥中。而后端给玲胧和张青城,说道:“这是我亲自熬的驱寒粥,你们吃些。”
张青城忙问道:“碧瑶师姐,你今天去哪里了?害得王师叔祖她封了我们的经脉出去找了半天。”
碧瑶微微一惊,说道:“师祖吩咐我出去办点事,我眈误了些时间。对不起,让你们受苦了。”
玲胧看出碧瑶气色不对,关切问道:“你受内伤了?”
碧瑶道:“好多了。小师叔,张师弟,你们快趁热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玲胧和张青城的衣食本是碧瑶照料,二人自不虞有他,当下称谢吃了。碧瑶瞧着二人,心中默默告罪,但见张青城眼神含情脉脉满是玲胧,心中又自宽慰不少。
张青城忽道:“碧瑶师姐,王师叔祖她性子喜怒无常,真是难为你时常跟着她。”
碧瑶道:“师祖她对我比谁都好,只是一牵扯到朝阳师叔祖和星月师叔祖便会性情大变。唉,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玲胧叹道:“可见情之一字误人至深!所以我们修道之人定要摒弃七情六欲,只可惜我师父他们……”
张青城不服,说道:“人若无情与草木何异?既然师祖、朝阳师叔祖和王师叔祖这样的前辈高人修到最后都没有摒弃情爱,你小小年纪谈何要摒弃七情六欲?”
玲胧道:“正因为如此,他们才爱恨纠缠反目成仇,可见还是要摒弃七情六欲方得清静!”
张青城无可反驳,转而向碧瑶道:“碧瑶师姐,你说我说得对吗?”
碧瑶道:“道分有情道和无情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怎么好说什么?但是我们身为弟子不可违逆师长,不然是为大不敬!”然后向玲胧告退,收碗去了。
玲胧当下便道:“张青城,你听清楚了吗?你有半点尊师重教的样子吗?我说的话你总当耳旁风!”
张青城急道:“我哪有不尊重你了?我只是在这件事上不认同你的想法罢了!”
玲胧神色不悦,回到床上闭目打坐炼气,不再理会张青城。
张青城便道:“你生气了是不是?你既然生气了,那就证明喜怒哀乐乃是人之天性,你刻意压制反倒有违自然之道。自然者自然而然,万事万物都应顺其自然,这不是道经上说的吗?”
玲胧道:“你懂得倒还不少!反正师父教我怎么修炼我就怎么修炼。不象你,我说了你也不听,你就是嫌我年纪比你小。”
张青城忙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别生气。”
玲胧本有怨怼之心,但又觉得不该与他争辩,于是说道:“我没生气,你也赶紧练功吧。”
张青城道:“你就是生气了。”
玲胧不禁失声大叫道:“我没有!”
张青城笑道:“你看你都这么大声说话了,还说没生气?你以前从来都不这样的。”
玲胧惊异地道:“是啊!我怎么会这样?我心里突然躁得慌,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张青城道:“我也是啊!而且我还感觉身子好热,心里面也……”
玲胧又见张青城双眼充血泛红,惊道:“不好!我们好象中毒了!”
张青城惊道:“中毒?不会吧!我没有感觉到哪里痛呀!只是有些燥热,感觉有些血脉偾张,你快帮我瞧瞧。”
玲胧一探张青城脉搏,惊奇地道:“你心跳好快!这是什么毒?”
张青城随即紧握玲胧双手,说道:“那我肯定是中了什么奇毒,我肯定是快要死了。玲儿,我心里早就想这样叫你了,我只是一直不敢这样叫出口而已。”
玲胧忙道:“张青城,你快收敛心神,不要胡思乱想!”
张青城急道:“不!有些话藏在我心里太久了,我今天必须要说出来,再不说出来我就怕来不及了。玲儿,我其实一直……一直都很……”
玲胧不待张青城将话说完,急忙将他点晕扶上床,她则盘膝坐下,收敛心神压制躁动气血。过得一阵,药力达到极致,她终究难以自持,只得修炼内功来分散心神。
然而玲胧这般却是犯了习武大忌,不多时她意念恍惚,真气走岔冲击心脉,鲜血激喷,人也随之昏死过去。
恰在这时,王玉儿破门而入,急忙扶起玲胧为她渡气疏通气血。须臾,玲胧体内经脉顺畅,气血平复,自是无有大碍。
碧瑶便道:“师祖,看来小师叔确实是洁身自持,坚守道心的人。”
王玉儿叹道:“是本宫小瞧她了。罢了,就饶了她这一遭,你好好看着她。”
碧瑶送走王玉儿便取来凉水,浸湿面巾贴在玲胧与张青城额头凉血平气,待得二人药力消散后方才离开。
次日清晨,玲胧和张青城对昨晚之事自是记忆犹新,玲胧倒镇定自若,张青城免不得有些脸红耳赤,忸怩难堪。
玲胧便道:“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从此都不要放在心上。”
张青城道:“是。只是我们错信了碧瑶,定是她在粥里给我们下了毒。”
玲胧叹道:“王师叔想羞辱我,她也是身不由己,须怪不得她。”
便在这时,碧瑶前来送早点,张青城原本有一腔怒火要发作,但见她一脸凄苦忧伤之色,楚楚可怜,不禁心下一软,只轻声道:“碧瑶师姐,昨晚上我们喝的粥是怎么回事?”
碧瑶垂头道:“玲胧师叔、张师弟,对不起!我……”
玲胧便道:“这事怪不得你。王师叔有命,你焉敢不从?”
碧瑶含泪道:“多谢小师叔宽恕!”
张青城见她落泪,心中更是一软,忙道:“还好没有酿成大错。碧瑶师姐,我们以后都不要再提这件事。”
碧瑶点头道:“恩。小师叔、张师弟,吃完早饭我们就得启程赶路了。”
张青城道:“王师叔祖她要和我们同行吗?”
碧瑶摇头道:“师祖心中所想,岂是我们能揣测到的?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尽力便好。”
玲胧和张青城用过早点后,碧瑶已牵马在客栈门口相候,王玉儿未曾现身,自是不会与他们三人同行。
张青城顿时心往下沉,王玉儿神秘如故,就象是时刻被她监视着,根本不敢轻举妄动。玲胧则波澜不惊,已在她意料之中,胸有丘壑万千,并不气馁。
出了秦州城以后,玲胧便指路折而往西南行进。碧瑶心中猜疑不定,她原本以为朝阳和星月归隐之地在崐仑山,如今似是前往川蜀,寻思莫非是在大巴山脉之中?那里又有什么地方算得上是人间仙境?
玲胧心中自然明白,王玉儿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他们,想要脱身并非不可能。然而她心地纯善,既不想伤害碧瑶,又不想连累碧瑶,心中虽有奇谋妙计,但却迟迟未曾付诸行动。
碧瑶有使命在身,眼看王玉儿定下的时限将近,心中却比玲胧和张青城还着急,暗中给予了他们许多机会,玲胧却始终瞻前顾后,尤豫不决。
半月后三人赶到阶州文县境内,当晚在一个小镇上过夜,碧瑶便向玲胧道:“玲胧师叔,你是不是在兜圈子,我们根本没有去朝阳师祖和星月师祖归隐的地方对不对?”
玲胧道:“我没有骗你。”
碧瑶道:“那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脱身?你不是不想我师祖去打搅两位前辈的吗?我师祖定下的时限也快到了,届时你若不说怕是过不了她那一关。”
张青城道:“碧瑶师姐,我们真的走了,那你怎么办?以王师叔祖的脾气,肯定不会轻饶你的,须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行。”
碧瑶急道:“现在哪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你们不用管我!今天是初一,师祖她每月初一会闭关静思一日,多年来从未改变。今晚就是你们脱身最好的机会,你们快走!”
玲胧奇道:“这却是为何?”
碧瑶摇头道:“师祖从来没说,我们也从来不敢多问。玲胧师叔,总之你信我就是了,我绝不会骗你们的。”跟着抬掌往自己胸膛猛击一掌,顿时震得五内翻腾,弯腰往前扑倒,下手不可谓不重。
张青城急忙扶住,惊道:“碧瑶师姐,你这是干什么?”
碧瑶将一口涌到喉咙的热血又咽了下去,忍痛道:“你们不忍心伤我,那我就自己动手,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吗?”
玲胧感激不已,心中却有千言万语,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表达出来。
碧瑶又催促道:“玲胧师叔,机不可失,你们快走啊!”
玲胧不再耽搁,带张青城向碧瑶答礼告别便走,出了镇子以后依旧往西南方向奔逃。王玉儿果然未曾现身追赶,二人心中稍安,但却不敢稍停,施展轻功奔得更急,气促疲惫至极时方才停下略作喘息。
天亮以后,二人便赶到文县城中,匆匆吃了些东西,买了坐骑继续赶路。此后晓行夜宿又往西南方向逃了四日,来到一片崇山峻岭之中,弃马走了半日山路,遇到一个西蕃人聚居的大村寨,约莫有一百多户人家,房屋多以石墙木楼为主,服饰和语言也与汉人迥异。
张青城道:“我们去买点吃的,就是不知道他们听不听得懂我们的话,认不得认得银子。”
玲胧道:“这里是大明国土,都是大明的子民,怎么会不认得银子?村寨中定有会说官话的人。”
张青城道:“这倒也是。那你等一下,我进村去试试。”
玲胧却道:“不用了。我们已经到了,以后就在这村里住下,直到王师叔不再逼迫我们为止。”
张青城奇道:“到了?我们到哪里了?”
玲胧眼望远方重峦叠嶂,积雪皑皑的山脉,说道:“我师父和朝阳师叔就在那边的山谷里。”
张青城喜道:“真的吗?那我们怎么不直接去见师祖和朝阳师叔祖,而是要在这村里住下来?”
玲胧道:“我师父吩咐过,每隔五年方准去看望她。如今才过四年,所以我们要在村里等到明年这个时候才能去拜见她和朝阳师叔。这叫师命不可违,不象你,总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张青城急道:“我哪有?”
玲胧见他情急涨红了脸,于是说道:“你看你一点小事便这么沉不住气,可见我没有冤枉你。”
张青城道:“是你冤枉我了,所以我才这么着急想要辩白的。”
玲胧不愿与张青城多做争辩,只叹道:“罢了。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张青城眼望四周山峦,说道:“那我们在哪里安家才好?又不能和师祖他们住得太近了。”
玲胧道:“我们既然要长住那自然要住到村里与他们融入到一起,住在山里岂不被他们当成怪人了?这样传将出去以后,反倒容易让王师叔捕风捉影寻过来。”
张青城道:“这倒也是。好在我们还有八十多两银子,那我们在村里买处房子,再买几亩地应该不成问题。以后我耕你织,闲遐时再修道练功也挺不错。”
玲胧道:“恩。不过我们远来安家,村里的人肯定会有疑问,我们就说我们是……”
张青城接口道:“是夫妻吧!”
玲胧急道:“不可以!这怎么行?”
张青城道:“你肤白如雪,美若天仙,我们说是兄妹得有人相信才行呀。要说我们是师徒那就更没人相信了,谁会相信我一个大男子会拜一个小姑娘为师?这样反倒让人觉得是稀奇事传来传去的,万一传到王师叔祖耳朵里,她一猜不就知道是我们了吗?”
玲胧低头沉吟不决,张青城忙又道:“我们又不是真做夫妻怕什么?有人在的时候我们就装作是夫妻,就我们俩的时候就还是……师徒嘛。”
玲胧别无他法,只得应道:“那就暂且这样吧。”
张青城暗自欢喜不已,当下同玲胧走进村寨中,语言不通,唯有连比带划方才寻到保长家。保长年近五十,气度儒雅,果然深谙官话。张青城表明来意,谎称和玲胧是父母不同意,私奔出逃的小情侣,最后递上八十两银子。
保长见了银子自然心动,但一想到官司责任又不免顾忌良多,张青城忙道:“保长大叔放心,我们老家在南方,父母绝对找不到这里来的。”
保长神色稍缓,但仍然还有疑虑,因此沉吟不决,张青城又道:“保长大叔,我妻子曾拜神医为师,医术高明,以后可以不要钱给村寨中的百姓治病。”
保长闻言大为动容,忙又上下打量了玲胧一番,问道:“此言当真?”
张青城道:“我们要在这里安家落户常住下去,怎么敢说这话骗你?”
保长喜道:“如此甚好!扎西佳的儿子得了怪病,你们稍待,我现在就去带他们过来看看。”边说边走,丢下玲胧和张青城急急去了。
玲胧脸色涨得通红,随即斥道:“你张口就来,现在可好了,我懂这点皮毛哪里能给人看病?”
张青城道:“你内力高强,可以通经活络,难道还不能治病?”
玲胧道:“内力是可以疏通气血,打通经脉,但也不能包治百病呀!”
张青城道:“你不是精通医理么?这还不能行医治病当大夫吗?”
玲胧没好气地道:“你懂什么!那些行医治病的大夫都是跟着师父一起行医治病多年,有了经验才敢独自行医的。我只看了几本医书,哪里就敢行医治病了?我难道要看着医书给病人开方下药吗?病情千变万化,万一治死人了怎么办?”
张青城顿时慌了神,忙道:“可我话已说出口,也没法收回来了。要不……要不我们赶紧悄悄离开这里。”
玲胧无法可施,当即便同张青城不告而别。刚出客厅,便见保长领着一对中年夫妇急急赶来,那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年约八岁的孩童,满脸忧伤之色。大门口还拥堵了不少好奇之人,只是不敢轻易入内。玲胧见状心中暗叹,转头又白了张青城一眼。
保长带那夫妇赶上前,向玲胧道:“女神医,你快救救这个可怜的孩子吧!”
男人正是扎西佳,他妻子叫德吉玛,夫妇二人当下也忙不迭地央求玲胧。玲胧虽听不懂他们的言语,但他们情激真切,爱子之心令人动容。
到了此时,玲胧无路可退,唯有硬着头皮一试,但见那小儿睡眼朦胧,脸色苍白,形容甚是削瘦,显然患病已久。当下探了小儿脉搏,六脉沉细欲绝,尺部隐现躁动之象,当属肾阳衰微,阴盛格阳,虚阳浮越于上;脾失温煦,寒凝中焦。
玲胧接着通过保长向扎西佳夫妇问清小儿饮食情况,确信自己诊断无误,心中稍定,于是思索治疔之法。
扎西佳夫妇见玲胧神色缓和,喜不自胜,忙问可否治愈。玲胧不语,当下以真力为银针刺入足三里、关元、气海三穴,小儿随即精神一振,开口唤了父母一声。
保长等人不明所以,只见玲胧手指点了三下,小儿生机陡现,无不又惊又奇,疑为天人。扎西佳夫妇只觉遇到了救星,不住行礼央求玲胧救治儿子。
保长此时也对玲胧去了疑心,当下带几人到里屋安置好小儿,请玲胧开方下药。玲胧于是遵“伤寒论”经方,以“四逆汤”温补元阳以祛沉寒,回阳通脉以复生机。
扎西佳夫妇不识得汉字,保长当下吩咐儿子罗布达去按方抓药。玲胧而后再以真力刺小儿关元、百会、中脘、膻中、涌泉、三阴交、大椎八穴固本通阳,醒神归根。
过得一阵,小儿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双眼也有了些许神采,众人尽皆大喜。玲胧心中更是宽慰不少,对自己的医术也有了几分信心。
半个时辰后,罗布达便按方煎药送来,张青城大感惊奇,问道:“这里这么偏僻,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抓药煎好了?”
保长道:“两位有所不知,我们村里原本有一位村医,只因他去年采药掉下山涯不幸罗难了,所以寨里人得病没人医治,但是他的药房还在,诸般药材还算齐全。”
张青城叹道:“原来如此。”
玲胧接过药汤,试了试药温和口感,然后亲自喂小儿服药,小儿懂事乖巧,求生意念甚强,未作丝毫抗拒。
服过药后,小儿心中渐感舒适,安然入睡。天色渐暗,玲胧便让保长请扎西佳夫妇回家等侯,保长当下便为玲胧和张青城安排食宿,礼敬有加。
玲胧毕竟首次行医治病,心中难免忐忑不安,彻夜守在小儿床边,每隔四个时辰便以真力刺穴,为小儿唤醒生机。
张青城见玲胧愁眉不展,似乎并没有十分把握,于是笑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万一治不好,我们不是还有最后一计么?”
玲胧奇道:“什么最后一计?”
张青城笑道:“三十六计走为上呀!我们悄悄走了就是,反正他们也不认识我们。”
玲胧闻言也不禁地抿嘴一笑,张青城随即叫道:“你又笑了,这样才对嘛!”
玲胧强自镇定下来,正色道:“张青城,你以后不许再逗我笑了!”
张青城道:“让你开心还不好吗?你以前整天板着脸难道很好看吗?”
玲胧轻斥道:“你现在还有心思说笑吗?”转头望着小儿忧心不已。
张青城神色肃然,合十祷告:“元始天尊、太上老君和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你们一定要保佑这孩子快点好起来呀!不然我们这次就丢大脸了!”
玲胧道:“丢脸事小,出了人命事大!”
张青城脸色一红,说道:“是是是。”
次日一早,小儿悠悠醒来,气色大佳,见了扎西佳夫妇便称腹中饥饿。
保长大喜道:“想吃饭病就能好!姑娘可真是神医呀!”
玲胧道:“神医不敢当,我也是按照医书开方,你们不怪我鲁莽便好。”
扎西佳夫妇拜谢过玲胧后,便回家取来虫草马奶汤喂小儿。
玲胧忙道:“孩子病体方苏,脾胃尚虚,虚不受补,先给他吃些白粥为好。”
保长深觉有理,当下命媳妇在自己厨房熬了米粥,小儿喝了米粥后,气色更佳,已现康复之象。
玲胧按四逆汤给小儿连服四日厥回脉起,虽脱阴阳离决之危,但是依旧脾肾阳虚,当下再遵“伤寒论”以“理中汤”温中健脾,益气活血。
这般又过了五日,小儿饮食愈佳,渐能下地行走,自是无有大碍了。扎西佳夫妇感激不提,保长喜不自胜,当下便承诺为玲胧和张青城在此安家落户,并欲为二人安排一处大院作家宅。
玲胧便道:“你不是说寨里前任大夫的药堂还在吗?我们就去那里住,这样也方便些。”
保长道:“毕竟是死过人的房子,你们汉人不忌讳么?”
张青城道:“我们医者治病救人,本就是跟阎王老爷抢人,还忌讳什么鬼神?再说大夫生前救人活命,死了还会害人吗?”
保长脸色一红,连声称是,随后引着玲胧和张青城来到寨子北面一个小院前,三间房屋,篱笆围绕,颇有几分汉人建筑风格。
玲胧进院一瞧,两间小房一为厨房,一为卧房,另外最大则是药房,除了比较珍稀药材之外,寻常治病所用药材俱全。除此之外,还有黄帝内经、难经、针灸甲乙经、神农本草经、伤寒论、千金要方、金匮要略等医道典籍。
玲胧如获至宝,欢喜不禁,当下说道:“这里很好,多谢保长大叔。”
保长笑道:“玲胧姑娘喜欢便好,有什么需要但讲无妨。”随后率众告辞而去。
张青城道:“看来这个大夫多半是个汉人,而且医术还很高明,不然不会有这么多医书。”
玲胧深以为然,瞧了一阵药材,有些已经受潮发霉,恰好这日和风微醺,于是便让张青城拿到屋外吹晒。
当晚张青城早早铺好为玲胧铺好床铺,玲胧却欲在药房就寝,说道:“现在有三间房子,我们为何还要同睡一屋?”
张青城道:“我们现在扮的是夫妻,徜若分房而睡,天长日久难免会被保长他们瞧出端倪。乡下妇人最喜欢无中生有,扑风捉影地议论别人家的家事,万一要是被她们抓住把柄了,还不知道暗地里会怎么胡思乱想地说我们俩呢!”
玲胧大感忌惮,因此并不反对,依旧与张青城同睡一房,但是她始终以严师自居,张青城始终不敢逾越鸿沟。饶是如此,张青城也心满意足,甘愿这般一直守护着玲胧。
自治愈扎西佳儿子之病后,玲胧信心大增,每日在药房看书钻研医道,务求精益求精,不敢有丝毫懈迨,张青城则负责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寨子中有人生病,玲胧诊断如神,按方抓药,再辅以内功通经活络、疏导气血,无不药到病除,妙手回春。
玲胧虽不收取银钱,但是人们病愈以后皆以粮食相赠,二人因此衣食无忧,闲遐时仍能习武练功。
冬去春来,倏忽三月。大地回暖,万物复苏。此前大夫所遗药材几将告罄,玲胧便让张青城进山采药补充,采摘不到的便让保长进城采购。
这一日,寨中卓玛的表兄央金带着病重的女儿央金卓玛,慕名前来寻玲胧看病。
玲胧望闻问切后,诊断为痰热壅肺之症,以“苇茎汤”佐以鱼腥草清肺化痰,逐瘀排脓。岂料央金卓玛卓玛连服三剂后病情仅只暂趋稳定,但并无多大起色,玲胧大感惊异,“苇茎汤”源自“千金要方”,经久验证,自是无可置疑。她根据自己所学又添加鱼腥草清热解毒,消痈排脓,按理该更王道才对,怎么反倒没有药效了呢?
沉思一阵,玲胧不得其解,只得去掉鱼腥草,再“苇茎汤”原方给央金卓玛连服两剂,然而病情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玲胧毕竟行医不久,首次遇到这种情况不免心虚多疑,于是再次诊断了央金卓玛的病症,又查阅“伤寒论”、“千金要方”等典籍查找答案,得出“苇茎汤”确是无可挑剔的良方,自己添加鱼腥草又正中肯綮,明明对症下药,偏偏却事与愿违。
张青城自是指望不上,玲胧只恨没有良师指点,大感无助,忧急不安。最后只得细辨每一味药材,亲自试药,一试到苇茎便察觉不对。“名医别录”上记载苇茎性寒而味甘,然而手中苇茎甘则甘之,但是浮于表而淡于里,有存表失真之象。
玲胧查明此节,心中稍定,问张青城道:“你这苇茎在哪里采的?”
张青城道:“在桑巴家马圈后的粪坑边采的。难道不对吗?不可能吧!这芦苇我还会认错?”
玲胧当即便让张青城带路,赶到桑巴那马圈后一瞧,只见十几株芦苇茎壮叶茂,足有两丈来高,比之寻常芦苇高了不少,心中顿时恍然明悟,不禁释然一笑。
张青城忙道:“你想到了什么,这般开心?”
玲胧却微笑道:“先不告诉你。”
张青城笑道:“好啊!玲儿,你现在居然也学会卖关子了。”
玲胧当下赶到山下湖泊边亲自摘下一根野生芦苇入药,央金卓玛服药三剂后病情大缓,众人尽皆惊异不解。
张青城问道:“同样都是苇茎,为何在湖泊边采才能治病?”
玲胧道:“桑巴家马圈旁的芦苇因马粪而肥,其中药性也弱了许多。湖泊边的芦苇乃是自然生长,吸收天地灵气,经多年寒暑淬炼,其中蕴含的药性岂是桑巴家马圈后的芦苇可比?苇茎又是“苇茎汤”的主药,药力不足,自然不能治愈央金卓玛的病。”
张青城恍然大悟,不禁叹道:“我还以为是古人的方子不对呢,原来是我们的药材出了问题!玲儿,你真不愧是个神童!换作是我,只怕一辈子都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玄机!”
保长惊叹不已,向卓玛等人说明情况后,众人无不惊佩玲胧之聪慧,赞不绝口。张青城更以玲胧为傲,又爱又敬,呵护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