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瑶向那吴掌柜道:“你的任务已完成,现在可以走了。”
那吴掌柜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向王玉儿躬身作揖,连连退了十来步方才转身疾奔,畏惧已极,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王玉儿当下向碧瑶道:“押上他们两个走!”
玲胧这时已将张青城扶起,二人均受了内伤,相互扶持,颤颤巍巍,勉强能够行走。
碧瑶只得过去扶住玲胧,说道:“玲胧师叔,请带路。”
玲胧和张青城深知碧瑶奉命行事,身不由己,适才又是她献计巧妙化解了危难,因此二人对她并无芥蒂,虽不便当着王玉儿说什么,均报以感激之色。
三人搀扶着出了山坳,玲胧指明方向,从西面拨雪寻路下山。然而王玉儿却迟迟未曾跟来,张青城甚觉疑惑,不住往后探望。
碧瑶知他所想,说道:“张师弟,不用看了。我师祖只要知道我们的行迹,百里之内休想逃出她的手掌心。”
张青城道:“你师祖她不与我们同行,好似时时刻刻都在监视着我们一样,这样反倒令我们不敢轻举妄动,这一招果然高明!”
碧瑶道:“也不全是为此。我师祖她性情孤傲,怎么会跟我们同行同止?但是我师祖既然敢这般做,那便不惧你们逃走。你们想要甩掉我师祖脱身,须得天时地利人和齐聚,缺一不可!”
张青城便道:“碧瑶师姐,你不就是我们的‘人和’么?”
碧瑶脸色一红,垂头道:“对不起!我……”
玲胧道:“碧瑶,你放心,我们不会为难你的。适才的事,我们还得多谢你呢!”
碧瑶道:“不客气!多谢玲胧师叔体谅!”
山中积雪甚厚,玲胧与张青城此时难以聚气,步履艰难。碧瑶当下一手搀扶着玲胧,一手搀扶着张青城,暗运真力自二人“内关穴”渡入,沿手厥阴上贯膻中,转少阳通三焦,又引命门火暖气海。
张青城只觉气血一畅,五内痛楚大减,丹田之气徐徐通达四肢,气力随之缓缓恢复,心中大喜,向碧瑶道:“多谢碧瑶师姐,我……”
碧瑶忙低声道:“赶路就是,以防我师祖瞧出来了。”
张青城心中一凛,亦低声道:“恩。”
三人下山出了雪林以后,玲胧又指明继续向西行进。碧瑶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在猜测,朝阳和星月乃是冠绝当世的得道高人,他们隐退避世之地必是一处清幽绝美的洞天福地,由此往西又有哪些巧夺天地造化之功的人间仙境呢?
这晚赶到一个小市镇之上过夜,碧瑶对玲胧礼敬有加,食宿安排周到,又悄悄将王屋派治疔内伤的丹药给玲胧和张青城,关怀备至。
王玉儿并未现身,当夜无话。次日风雪交加,碧瑶一早便备好了三匹快马,并为玲胧和张青城买了两件羊皮大氅御寒。三人乘马上路,依着玲胧指引取道陇关古道,冒雪往西疾驰。
玲胧和张青城服食了王屋派的疗伤灵丹,内伤已然见好,此时又乘上快马,张青城自不免心生希冀,不住留意四周有无王玉儿跟踪,寻思脱身之计。
玲胧知他所想,叹道:“不用看了。就算王师叔没有时时刻刻跟着我们,我也不会现在逃走。我们即便要走,也得想个周全的法子,不连累到碧瑶。”
碧瑶心下感动,小声道:“多谢玲胧师叔好意。一旦有了机会,你们只管走就是了,不用顾及我。只是现在委实不是好时机,你们纵然骑着快马也逃不过我师祖的轻功。”
张青城道:“可是王师叔祖在暗,我们在明,看似不在,又好似无处不在,真是让人无计可施。”
玲胧叹道:“如今只有尽人事看天意了。”
碧瑶道:“天无绝人之路,玲胧师叔不必灰心。”
三人晓行夜宿,策马行了十日,这晚赶到秦州城中过夜。用过饭后,碧瑶便寻了一家客栈投宿。
正当碧瑶向掌柜的说明给玲胧和张青城各赁一间客房时,只听门口有人叫道:“只给他们两个一间房!”
碧瑶、玲胧、张青城三人未见其人,闻声均是吃了一惊,正是王玉儿到了。三人均不敢怠慢,一齐施礼相见。碧瑶自不敢违拗王玉儿之命,随后便安排玲胧和张青城同住一房。
张青城心中暗喜,回房以后,向玲胧小声道:“王师叔祖现身就好了,这样知己知彼,我们总能想出法子来。”
玲胧点头道:“恩。不过王师叔学究天人,谋算如神,只怕很难有什么情况能出她意料之外。碧瑶说得不错,我们真需得天时地利人和才能脱身。”
张青城却道:“就算王师叔祖她武功出神入化,算无遗策,但她也终究只是个人,总有闭眼睡着的时候。师叔祖和朝阳师叔祖一起诈死不就骗过她了吗?我不信我们一点儿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玲胧道:“办法在心里想,早些歇息吧。”
张青城道:“但是我不明白她今天突然现身,又为何特地安排我们睡一间客房?”
玲胧道:“王师叔或许是怀疑我们孤男寡女行止有污,我们清者自清,不必在意。”
话音一落,只听王玉儿在外冷冷地道:“小贱人,你知道本宫在外面,故意这般说给本宫听的是不是?”
玲胧当即开门迎进王玉儿,斩钉切铁地道:“没有!王师叔,我跟张青城乃是师徒,我们绝不会行有悖人伦之事,还请王师叔不要恶意中伤我们!”
王玉儿冷笑道:“小贱人,你……”
张青城闻言气往上冲,怒道:“你不要老是骂人……”
一语未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张青城脸上已着了王玉儿一巴掌,身子跟着翻倒于地,口中鲜血直流。她出手如电,只是一瞬,根本不容张青城躲闪。
王玉儿又森然道:“本宫没让你开口,那便没有你插嘴的份!”
张青城又痛又怒,恨恨地瞪着王玉儿,丝毫不惧,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拼得一死也要维护玲胧。
玲胧急忙拦住张青城,向王玉儿道:“王师叔,你气的是我,你要打就打我,他什么都不知道。”
王玉儿道:“那你可承认你们两个瓜田李下,首尾不清了吗?”
玲胧道:“根本没有的事,王师叔叫我如何承认?”
王玉儿哈哈冷笑道:“你们两个一个气血方刚,一个少女怀春,孤男寡女相处一年,你说你们俩清清白白的,有谁会相信?”
玲胧道:“那王师叔要如何才能相信?”
王玉儿倏然抓起玲胧右手,掀起衣袖一瞧,只见雪白的手臂上殷红一点,正是女子完璧之身的守宫砂。
原来王屋派和齐云派都有同样的门规,收女弟子须得是完璧无瑕的处子,入门之后便会点上守宫砂,每年查验一次,一旦失身,视情况降为杂役弟子或是直接逐出师门。
玲胧当下傲然道:“王师叔现在可信了吗?”
王玉儿又气又羞,无言以对,甩开玲胧手臂,转而冷哼道:“本宫再给你半个月时间,必须找到星月那老贱人。你要是敢跟本宫兜圈子耍阴谋诡计,那就是自寻死路!”言讫,怒气冲冲而去。
碧瑶一直守在门外,不敢言语,急忙跟着王玉儿回房伺奉。王玉儿怒气难消,倏地重重打了碧瑶一巴掌,恨恨地道:“小贱人气煞本宫!”
碧瑶又痛又屈,不敢分辩,只说道:“师祖息怒,您别气伤了身子。”
王玉儿咬牙道:“这个小贱人胆敢让本宫难堪,须得想个法子好好炮制她!出了本宫这口恶气!”
碧瑶不敢不依,说道:“是。”当下装作埋头苦思。
王玉儿沉思了一番,展颜笑道:“有了!江湖中有一种叫做‘阴阳合欢散’的春药正适合这对狗男女!本宫就是要狠狠地打那小贱人的脸,然后将这对有悖人伦的狗男女带给星月那老贱人,再狠狠打那老贱人的脸!你速去寻来!”
碧瑶吃了一惊,忙道:“师祖,徒孙实不知哪里有这种脏东西。”
王玉儿寒声道:“你还敢跟本宫装?你既知是脏东西,难道还不知哪里有?速速去找,找不到就不要回来见本宫!”
碧瑶脸色一红,只得领命告退出了客栈,只见外面大雪飘飞,寒风呼啸,街上灯火寂聊,行人已渺。碧瑶无奈,暗暗叹了口气,当即施展轻功,飞檐走壁,向那勾栏瓦肆之地奔掠而去。
便在这时,东面破空声响,一物又劲又疾,势若闪电般的向碧瑶袭至。碧瑶听风辨位,侧身一让,那物便从碧瑶面前一晃而过。昏夜之中未曾看清,似乎是一枚飞镖,她避得也甚是惊险,险些直插脑门。
碧瑶心中愤怒,顺来势望去,只见一条人影一起一落,有如灵猿一般奔越在城中屋脊之上向南远逃。碧瑶当即提气疾追而去,几个起落便与那人拉近了距离,然而那人陡然一跨半丈,比之先前快了不止半分,碧瑶竭尽全力却始终与那人相距十来丈远。
碧瑶虽惊却不惧,较量厮杀,轻功高低并不能完全决定胜负,她对自己很有信心,并不打算轻易放过那人。
二人一前一后飞奔到城南十里外的一条山沟里,只见那人倏地停步转身,从面上揭下一块黑巾,重重冷哼了一声。
夜色虽然昏暗,碧瑶却看得分明,此人却是混元教长老杜惊先,当下拜道:“属下参见杜长老!”
杜惊先道:“你很奇怪为什么是我来见你吧?你更奇怪我的轻功为何进步如此神速是不是?”
碧瑶不语,静待下文,杜惊先果然续道:“那是因为教主传了我一门神功,特地让我来好好管束你!靳长老另有重任,以后还是我跟你接头,你听清楚了吗?”
碧瑶道:“听清楚了。杜长老,请问教主有何吩咐?”
杜惊先道:“你且先说王玉儿让你出来是办什么事的?”
碧瑶道:“你们既然一路跟来,想来也知道前因后果了。师祖她让我寻阴阳合欢散下给玲胧与张青城,以此逼他们就范。”
杜惊先呵呵笑道:“这个老巫婆当真是越老越不正经,居然还能想得出这种下流的馊主意!”顿了一下又道:“碧瑶,你这次做得很好!不但当上了王屋派掌门人,更成为全真一脉之首,他日必定能为圣教大业立下丰功伟绩!恭喜你了!”
碧瑶却淡淡地道:“杜长老,你此番前来就是给属下道喜的吗?”
杜惊先道:“那倒不是!教主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那便是……”
碧瑶道:“是什么?”
杜惊先斩钉切铁地道:“那便是杀了王玉儿!”
碧瑶闻言惊得浑身一颤,失声惊呼道:“你说什么?”
杜惊先喝道:“教主命你杀了王玉儿!”
碧瑶急道:“教主为什么要杀她?她早已避世归隐,不理世事。此番不过是想查找朝阳真人和星月罢了,这只是他们三个人的感情纠葛之争,对我们圣教大业何碍?”
杜惊先怒道:“王玉儿已然知道我圣教的意图,她岂会坐视不管?必须杀了她以绝后患!况且她若将朝阳和星月这两个老不死再惊动出来,教主神功未成,试问谁是他们的敌手?你能阻止得了他们吗?”
碧瑶道:“我不会让师祖找到朝阳和星月的,至于师祖她,我也能想办法让她继续归隐,颐养天年,绝不插手江湖中事。”
杜惊先喝道:“这是教主的命令,你敢抗命不遵吗?教主考虑周详,算无遗策,岂容你质疑?”
碧瑶两厢为难,心如刀割,垂头不应。
杜惊先冷哼道:“看来你真把王玉儿当师祖,舍不得杀了她是不是?”
碧瑶含泪道:“师祖对我恩重如山,我恩将仇报与畜生何异?你们想杀她,我可以不阻拦,但是我绝不会动手相助你们!”
杜惊先怒道:“我们要是能杀得了她,还需跟你废话吗?你到底听不听教主的命令?”
碧瑶咬牙道:“恕难从命!大不了我一死而已!”
杜惊先怒极反笑,说道:“教主早就料到你被感情冲昏了头,忘记了自己的使命,所以早有准备!”
话音一落,只见武三妹、周光盛合力押着一个青年男子从西面崖下的一个山洞里走出来。那青年男子垂着头,未做挣扎,好似昏迷不醒。
碧瑶一眼看出,那青年男子正是郭逸云,顿时芳心大乱,难掩惊慌之色。
杜惊先见状,甚是得意,笑道:“碧瑶仙子果然重情重义,看来你还没忘记这个情郎。俗话说情义难两全,不知你又当如何决择?”
武三妹道:“碧瑶堂主,向尊使此前说过的话,你难道忘记了吗?我们可没有忘!不过杜长老还想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杀了王玉儿,郭逸云就可免一死。如若不然,你和郭逸云便都得死!”
杜惊先道:“碧瑶,杀了王玉儿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麻香姑不过是个废物,王玉儿一死,你便能真正掌控王屋派,从而号令全真一脉,届时教主必定格外器重于你,说不定直接升你为圣教尊使,你又何必因小失大呢!”
碧瑶沉吟不语,杜惊先又道:“你可得好好想清楚!向尊使不幸身故,宝佛大师性子暴躁,他可不会迁就姑息你!他很快就会赶过来,届时他盛怒之下,只怕你想后悔都没有机会!”
碧瑶道:“可是我师祖她武功造诣出神入化,我根本没有把握能杀了她,即便我能侥幸偷袭得手,她临死反击也必能取我性命。”
杜惊先道:“这个何须你担忧?这是教主特地为王玉儿准备的紫蕴丹,你不是伺候她衣食吗?分三日给她吃下,保证让她察觉不出丝毫端倪。你只要让她把这两枚紫蕴丹吃下去,那你的任务就算完成,其他的事就交给我们。”说话间抛给碧瑶一个小玉瓶。
碧瑶手握玉瓶,心中万般无奈,泪水簌簌而下,委实情难自已。
杜惊先当下温言道:“碧瑶,人生在世,谁又能真正随心所欲?总要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也总有要做取舍的时候,但这都是为了自己活得更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你的决定让自己越来越危险,那肯定是错的!”
碧瑶神色渐转阴冷,咬牙抹去泪珠,似已做出了决择,望了郭逸云一眼,转身疾奔出沟。
来至转弯处时,碧瑶倏然缩身左边的石坎之下。须臾便见武三妹悄无声息地飞奔而来,藏身于石坎另一侧往东面窥探。碧瑶当即连剑带鞘点中武三妹胸膛,接着左掌又切中她后颈,两着迅速利落,一声没吭便将她击晕于地。
武三妹正是受杜惊先之命为跟踪监视碧瑶而来,而碧瑶此时已做出了自己认为最正确的决择,接着施展轻功,悄声折返回山沟,藏身于一块大石后窥视,只见那山洞里火光闪铄,杜惊先、周光盛二人带着郭逸云正在山洞里躲避风雪,烤火取暖。
郭逸云此时仍是昏迷不醒,周光盛负责看守郭逸云,靠着石壁入睡,杜惊先则在山洞最里处闭目盘膝练功,看似是要在洞里过夜,等待武三妹消息。
碧瑶看清形势,心里算计已定,轻声拔剑出鞘,缓步靠近洞口,当先向着周光盛纵身飞刺而去。
周光盛并未睡熟,感受到火苗扑身,倏地睁开眼来,慌忙抄起长枪往碧瑶扫去。碧瑶微微一惊,运剑一抖,一剑幻两剑,荡开周光盛枪干,照样再刺中他左胸,左掌一起,又击中他额头震昏了过去。
便在这时,杜惊先已然挺剑向碧瑶刺到。碧瑶早有防备,挫身斜退,挥剑拦过,接着跳到火堆边上,疾扫三剑,卷起木柴和火灰往杜惊先袭去。
杜惊先大惧,挥剑疾拨,后退趋避。碧瑶趁势抱起郭逸云便抢出山洞,刚奔十步,杜惊先已仗剑追至。碧瑶情知跑不过杜惊先,将郭逸云往雪地里一抛,反身挥剑迎上。
杜惊先怒道:“这就是你做的决择吗?”
碧瑶叫道:“不错!从今天起,我要为自己而活,绝不再做任人摆布的傀儡!”
杜惊先冷冷地道:“可笑!就算你背叛圣教,正道也容不下你,王玉儿知道你身份后更不会轻饶你。天下虽大,却再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乖乖跪下给本长老认错,本长老可以不将今夜之事告诉任何人。”
碧瑶叫道:“你做梦!这天下有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不是你说了算!”
杜惊先怒道:“冥顽不灵,自寻死路!”
二人说话间,杀着尽出,争先抢攻斗了二十多剑,却是难分高低。杜惊先剑法造诣果然精进不少,剑劲亦是不弱,碧瑶两者均未占到便宜。他最后三剑怒极而发,没留丝毫馀地,势若疾风骤雨,向碧瑶席卷而至。
碧瑶惊而不惧,银牙一咬,不退反进,挺剑径直刺进杜惊先剑网之中,连展四剑,宛如水银泄地,无孔不入。
剑光闪动,铮铮数响后,二人均为对方剑劲所迫,同时往后飘开丈远。碧瑶右臂衣袖被划破,鲜血一滴一滴地往雪地上滴落,自是被杜惊先剑锋划破了皮肉。
碧瑶虽然伤得很轻,杜惊先却得意非凡,哈哈笑道:“碧瑶,你输了!你终于成了我的手下败将!感情果然是强者的羁拌和致命弱点,你沉溺感情而不能自拔,所以注定将败在我手上!”
碧瑶斥道:“人若无情,与草木何异?”
杜惊先怒道:“一派胡言!感情只会影响我出剑的速度!上次败在你手上之后,我便亲手将我妻子和女儿杀了,从此这世上我再无任何牵挂,我生为剑道而生,死为剑道而死!谁能及我?终有一日,我将成为剑中之神!”
碧瑶惊道:“你简直是个畜生,是个疯子!”
杜惊先却咬牙道:“不管是谁,只要阻碍我至臻剑道都得死!”
碧瑶叹道:“可惜你的妻子和女儿都白死了。”
杜惊先喝道:“你胡说!她们死得其所!今晚我便要让你跪下来苦苦哀求我,用你那自以为傲的身子换取你和郭逸云两条狗命,而我只会一脚将你踹开,然后割下你们俩的头颅回去祭奠她们母女俩的在天之灵!”
碧瑶冷笑道:“可笑至极!你先看看自己腰上的伤吧。”
杜惊先当即低头一瞧,神色大变,愕然怔住,只见左腰一条血槽,鲜血直流,虽不致命,但伤势却比碧瑶要重得多。原来风雪凌冽刺骨,冻得他一时间竟还没有感觉到疼痛,根本不知道自己中了碧瑶一剑。
碧瑶冷冷地道:“我留你一条命是为了给冷教主带句话。你转告他,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从此退隐江湖,不相助任何一方。我自然无法与他抗衡,但是他若非要除掉我的话,那他付出的代价必将得不偿失!”
杜惊先恍若未闻,面如死灰,盯着左腰伤口一瞬不瞬,委实难以置信。
碧瑶不再多言,扶起郭逸云便走,出了山沟以后,她望着秦州城方向驻足良久,心中思绪万千,最后毅然决然地向北而去。
约莫行了二十多里路,来到一座大山之下,碧瑶见山涯下有一处石洞可容身,当即扶郭逸云进去躲避风雪,然后运功推宫活血将他唤醒。
郭逸云睁眼看清是碧瑶,不觉又惊又喜,见她右臂伤痕,急忙撕下衣襟包扎,心疼不已。
碧瑶却没好气地道:“你自己为何在这里都不关心吗?”
郭逸云道:“那些人一抓我,我便知道他们想用我来要挟你了。碧瑶,他们这次想怎么为难你?他们得逞了吗?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
碧瑶闻言一惊,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们都告诉你了吗?”
郭逸云垂头道:“他们什么都没告诉我。我……”
碧瑶急道:“我什么我?快说!”
郭逸云道:“碧瑶,我说了你别生气,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去年我们一起前往武昌赴会的路上,在天福客栈那晚,我其实一直没睡着,同样听到那奇怪的笛音。我觉得好奇就悄悄跟在你后面,所以我什么都听到了,后来你为了我又跟你们尊使抗命,其实那时我也是假装昏死的。碧瑶,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骗你,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碧瑶自是吃惊不小,听到最后也放下心来,于是问道:“我是邪教妖女,你难道不怕我吗?你怎么不向我师祖揭穿我的身份?”
郭逸云急道:“碧瑶,你这么待我,我想保护你都唯恐不及,怎会做伤害你的事?而且你也不是妖女!你是有情有义的碧瑶仙子!你定是受制于他们,身不由己对不对?”
碧瑶见他诚恳急切,绝非作伪,心下感激,唯有叹道:“命运如此,我又能如何?”
郭逸云道:“那些人这次想逼你做什么事?”
碧瑶道:“他们要我杀死我师祖,从而掌控全真一脉。”
郭逸云惊道:“啊?碧瑶,那你……”
碧瑶寒声道:“你刚刚说我有情有义,现在就怀疑我忘恩负义,欺师灭祖了吗?你还是以为我会为了你而去杀害自己的师祖?”
郭逸云脸色一红,忙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
碧瑶叹道:“我只是不想再脚踏两只船地活下去了,我将你从杜惊先手上救走已属叛教之举,今后正邪两道都不会容我。天下虽大,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吗?”
郭逸云忙道:“当然有!碧瑶,我郭家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我也会……不离不弃。”
碧瑶道:“郭家庄就在王屋山之下,我能在你那里立足吗?你以为冷凌锋会放过你爹娘他们吗?你心里除了想女人之外,还能想什么?”
郭逸云又羞又愧,垂头道:“那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碧瑶道:“冷凌锋绝不会轻易放过我,更不会放过你!所以我们得先一步赶到你家,带你爹娘走。”
郭逸云闻言大惊,拉上碧瑶纤手便往洞外奔,叫道:“碧瑶,那我们快走。”
碧瑶并不以为忤,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自然也选择了与和郭逸云隐姓埋名,浪迹天涯,当下提气施展轻功,赶超郭逸云,反拉着他踏雪飞奔。
郭逸云轻功与碧瑶相差甚远,脚力跟不上,被碧瑶拉得身子几乎飘飞起来,双脚沾地即走,当真踏雪无痕。郭逸云心中惊佩,欢喜不已,但他却不知道碧瑶乃是有意为之,碧瑶是为防在雪地中留下脚印,让杜惊先有迹可循。郭逸云一半心思惦记着父母的安危,一半心思沉醉在与碧瑶携手奔行的甜蜜之中,哪里能想到这些?
这般往北奔了两个多时辰,遥遥望见一个小市镇。方过四更天,镇上只亮了几盏孤灯,一片寂静,只闻寒风呼啸之声。
郭逸云见碧瑶气息粗重,热汗直冒,心疼不已,说道:“碧瑶,我们不如歇息一下,待天亮后到镇上买两匹快马赶路,错过这个镇子又不知要走多远才有地方买马。”
碧瑶甚觉疲惫,当下带郭逸云到镇子西边的山下寻了一处干燥的石崖躲避风雪,郭逸云脱下外衣披在碧瑶身上,柔情款款。
碧瑶身子正热,但却不忍拂郭逸云好意,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他,说道:“这是我亲自炼制治疔内伤的‘坤元丹’,有补气培元之效,你吃三枚便不惧寒气。”
郭逸云闻听是碧瑶亲自炼制,尤如得了长生仙丹,喜不自胜,当下依言服了三枚,连声道谢。
碧瑶叹道:“你呀!真是我命里的克星!”
郭逸云微笑不语,心中甚是受用,忖道:“碧瑶这话的意思是已经接受我了么?我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碧瑶又道:“睡吧。估计须得两三个时辰才天亮,还能睡一会儿。”
郭逸云道:“碧瑶,我还有一事不明,你是因何入的混元教?”
碧瑶闻言随即陷入了沉思,似是在回忆往事,半晌才道:“冷凌锋一统江湖只是第一步,他的最终目的是让江湖所有帮派势力以反王振的旗号,煽动各地老百姓起兵造反推翻大明。现在正道各大门派中有很多象我这样的混元教奸细,不说已完全被冷凌锋掌控,至少各名门大派无一幸免!邪道帮派势力中除了三阳教之外,也几乎尽被冷凌锋降服……”
郭逸云震惊不已,听到这里不禁失声惊呼了出来,只听碧瑶续道:“其实我们这些潜伏在各大门派中的奸细,都是靖难遗臣的后裔,都想推翻朱棣的子孙,光复建文朝,为先祖复仇,所以心甘情愿地为冷凌锋卖命。”
郭逸云惊道:“据说靖难之变后,建文帝下落不明,是不是当时没有死,冷凌锋又找到了建文帝的后人?”
碧瑶点头道:“是有这么一个人,不知是真是假,我们只见过一次。不过冷凌锋野心勃勃,岂会为他人做嫁衣裳?那人估计也是个傀儡,冷凌锋以光复建文朝为幌子,只不过是想让我们这些为先祖复仇的人死心塌地同他造反罢了。”
郭逸云叹道:“原来如此!碧瑶,没想到你竟是忠良之后,只可惜朱棣这个反贼得了天下,你们却成了逆臣乱民。”
碧瑶道:“可是我现在已做不到为了复仇而狠心绝情,不顾一切了。我……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先祖……”说着泪水夺眶而出,悲痛愧疚不已。
郭逸云忙将她揽入怀里,温言道:“碧瑶,你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子,我觉得你做得没错,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如今要造反搅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实不可取!只是……你爹娘他们呢?”
碧瑶道:“永乐、洪熙、宣德三朝从未停止搜捕建文皇帝和清剿建文遗臣的行动,我爹娘十三年前便不幸惨死在锦衣卫手上,我也正是被冷凌锋派人所救入的混元教。”
郭逸云原本想到碧瑶父母之时便有几分不祥之感,没想她心中竟承受着这般矛盾和痛苦。如此血海深仇,郭逸云又如何劝解?唯有轻抚她秀发,爱怜无限,慨叹而已。
二人相依相偎,温暖彼此,不多时便昏昏睡去。
次日清晨,风雪已住,二人几乎同时醒来,碧瑶慌忙起身,难掩女儿娇羞之态。郭逸云面上惶急,心中却是欢喜不已。
碧瑶倏地脸色一沉,又恢复了往日冷艳之态,说道:“昨晚我说的话,你最好烂在肚子里!”
郭逸云对碧瑶忽冷忽热之态早已习以为常,当下笑道:“恩。碧瑶,我们走吧。”
二人稍作遮掩,疾步赶到市镇上,郭逸云买了些糕点与碧瑶边走边吃,寻到马市买了两匹品相好的良驹,出镇上了大道便拍马疾驰。
行至荒野无人之处时,只见前路一个胖大和尚手持一杆日月方便铲,渊渟岳峙地立在路中。碧瑶不觉大吃一惊,此人正是混元教右尊使宝佛,只见他面色狰狞,杀气腾腾,甚是骇人,吓得她忙同郭逸云勒马急停,两匹马儿一声嘶鸣,顿时人立起来。
紧接着,又见杜惊先、武三妹、周光盛及七个混元教好手分从其他三面包抄逼近。
郭逸云看得出宝佛非等闲之辈,绝难应对,再加之杜惊先等人,不觉心灰意冷,悲声道:“碧瑶,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碧瑶久在樊笼绝境中挣扎,虽惊却不慌,明知不敌也敢拼死一搏。面对宝佛锐利毒辣的目光,她并不胆怯,而是急思破局之策。宝佛虽不言语,但他的愤怒已尽在眼神之中,尤如地狱之火,择人而噬。
郭逸云又咬牙道:“碧瑶,你先走,我拖住他们!”
碧瑶沉声道:“你拖得住么?往东走,别回头!我会赶去与你会合,不然我俩都得死!”说话间,连剑带鞘一点郭逸云座下马头,迫使马儿转而向东,紧接着挥剑猛一击马臀,马儿吃痛,随即迈开四蹄往东疾窜。
拦住东面的乃是四个好手,武功造诣比武三妹等堂主之流自要逊色一筹,乃是郭逸云最佳逃生之路。
形势不容碧瑶稍停,她随即调转马头向周光盛疾冲而去,跟着拔剑出鞘,顺势一带剑鞘,尤如利箭一般向杜惊先袭去,而她则离鞍纵身往北掠出,出其不意地向宝佛飞刺过去。
碧瑶马撞周光盛,剑鞘袭击杜惊先,剑刺宝佛乃是她谋算好了的,一则防止他们拦截郭逸云,二则也为防自己同时遭他们围攻。她心思之缜密,随机应变之快,实非常人所能及。
宝佛冷哼一声,当即挥铲横扫迎上,一股排山倒海之劲,顿时便将碧瑶迫得连剑带人折而往左飞出。碧瑶趁势扭身一旋,身子陡然上升数寸,又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宝佛紧随而至的一铲,跟着拖剑在宝佛铲头上借力一搭,飞脚往宝佛面门踹去。
宝佛岂是易于之辈?早已抡铲往碧瑶脚掌拍去,碧瑶则趁势在宝佛铲面上一蹬,再借他铲上千钧巨力,身子便如离玄之箭一般往东疾窜而出。
碧瑶身在半空,这几下兔起鹘落既灵动又惊险,每一着无不拿捏得恰到好处,稍慢半分,性命难保。比及杜惊先、武三妹、周光盛三人反应过来上前夹击之时,碧瑶已落在十丈开外了。
宝佛怒不可遏,纵步赶去,一声暴喝,抡铲旋转掷出,直似飞轮,势若流星般的向碧瑶后背袭去。
碧瑶脊背发凉,早为长铲来势劲风所迫,未曾回头,当即纵身向左掠开,长铲正从右臂旋转而过,割破她一层衣袖,端的是惊险已极!
未待碧瑶惊魂稍定,后背剧痛,又遭重击,势如千钧,顿时将她撞得飞扑而出,翻翻滚滚,跌出四丈之远。
原来宝佛并未指望飞铲能一击必中,待见碧瑶趋避之时,他从脖子上摘下念珠全力掷出,去势竟比飞铲还快,委实出碧瑶意料之外。
碧瑶遭此重击,痛不可当,直似心肺俱裂,鲜血狂喷,再也无力奔逃,唯有闭目待死。
恰在这时,郭逸云策马从一旁山丘后冲近,叫道:“碧瑶,快上马!”
原来郭逸云毕竟不肯舍弃碧瑶独自逃生,但是当时情形他又不得不走,所以只能逃开躲在远处观望。碧瑶随即咬牙竭全身馀力,纵身飞出落在郭逸云身后。
郭逸云催马奔驰,上了大道往北疾逃,将宝佛等人越甩越远。碧瑶伤重虚弱,下巴颏勾在郭逸云肩膀,嘴角鲜血不住往他胸前滴落,双手无力地搭在他腰间,摇摇欲坠。
郭逸云又急又痛,连唤数声,碧瑶并未回应,当下解开腰带,将碧瑶和自己拦腰捆在一起,以此稳住她身子。
这般奔逃近一个时辰,身后倒是不见宝佛等人追来,但是那马儿毕竟不是千里良驹,载着两人狂奔一阵,已然有些不支,呼吸粗重,速度也明显慢了一些。
郭逸云情知宝佛等人轻功高超,马儿难以久持,速度越来越慢,绝难逃脱。但见东面是一片树林,当下背着碧瑶跳下马,拍马让其继续往北疾奔,他则纵身投入山林之中。
山中积雪甚厚,郭逸云自不敢留下脚印让宝佛等人有迹可循,他轻功虽不如碧瑶高强,所幸林中树木茂密,他左手托着碧瑶一纵丈远,在林中树干上借力飞纵前进,往山林深处急逃,并未留下明显痕迹。
过得一阵,郭逸云感觉到碧瑶呼吸越来越弱,心中忧急,在一处山坡下寻了个小凹洞放下碧瑶,只见她昏死不醒,脸色惨白,身子也在渐渐发凉。
郭逸云知道情况不妙,急忙将馀下十几枚坤元丹尽数倾入她嘴里,然后含一大口雪化为温水喂入碧瑶嘴里,将丹药渡入她腹中,接着再运气为她疏导气血,温养五脏。
功行三个周天以后,郭逸云内力消耗甚多,大感不支,而碧瑶脸上倒是恢复了一丝血色。郭逸云大喜,急忙脱下外衣盖在碧瑶身上,然后盘膝炼气调息,打算恢复功力后再为碧瑶疗伤。
过不多时,碧瑶悠悠转醒,轻咳了一声。郭逸云欣喜若狂,急忙收功,叫道:“碧瑶,你醒啦!你好些了吗?”
碧瑶道:“我……”方才说了一个字,倏地呕出一口血来,连同坤元丹也呕了三枚出来,身子也愈发虚弱。
郭逸云欢喜之意顿时化为痛苦之色,揽起碧瑶,心如刀割,恨不能以身代之。
碧瑶凄然道:“郭逸云,我……只怕是不行了,我终究……没能斗过命运。你对我痴情至深,我却不能陪你……”
郭逸云泪水横流,急道:“不!碧瑶,你不会死的,你会好起来的,我们以后要结成夫妻,还要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碧瑶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我伤得太重了,我……”
郭逸云忙道:“碧瑶,你师祖内功超凡入圣,她一定可以将你内伤治好,我现在就带你去寻她。”
碧瑶闻言神色一凛,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挺起身子叫道:“不行!我宁死也不愿再见到师祖,我宁死也不敢看到她知道我身份以后,那失望……而又愤怒的眼神!”言讫神色陡衰,又虚弱无力地瘫软在郭逸云怀里。
郭逸云见碧瑶如此决然,自也无法再坚持己见,于是说道:“那好!碧瑶,我陪你一起死!我们生不能在一起,死后再做鬼夫妻!”
碧瑶闻言既是感动又是愤怒,竭力斥道:“你爹娘都……不要了吗?你要好好……活下去。”
郭逸云含泪道:“可是你若不在,我的心死了,以后还怎么活得下去?”
碧瑶更是感动,叹息一声,泪水涔涔而下,半晌才道:“郭逸云,往日是我姑负了你的情意,但是我知道你们这些……臭男人心里都想的是什么。趁着我……身子还是热的,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郭逸云大声道:“不!碧瑶,我喜欢你从来都不是为了馋你的身子!我想和你生儿育女,我想和你白头到老!我不要你死,我要救活你!”
碧瑶无力再言,含泪闭眼,不再理会郭逸云,似已昏迷了过去。
郭逸云再也唤不醒碧瑶,只见她仅一息尚存,心中悲痛至极,抱起碧瑶冲出洞外,没命地往西狂奔,大叫道:“救命!救命啊!老天爷,求你救救我的碧瑶!你要收就收我的命吧!”急得理智已失,好似疯魔了一般。
奔不数步,斜刺里飞来一枚石子正中郭逸云脚尖,尤如踢到一块巨石,身子顿时往前扑跌于地,将碧瑶也甩了出去,跟着额头上又挨了一枚石子,双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便在这时,一个白巾蒙面的中年女子自一旁的大树后飞掠过来,将碧瑶扶起,探了她脉搏后,眉头一皱,随即抵掌于背,运气为她疗伤。
碧瑶脸上随之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不多时张口呕出一大口浓浓的淤血,人虽昏迷不醒,但是气息却顺畅了不少。
蒙面女子缓缓收功,只见她额头见汗,适才自是尽了全力,但她眉头舒展,似是对结果很满意,接着又见她拿出一枚药丸喂入碧瑶嘴里,运气逼入咽喉便不再理会,转身向西飞纵而出。她身在半空,反手又弹出一枚石子,看也没看却不偏不倚地击中郭逸云额头,身子落地时已在四丈开外,两个起落便隐入山林之中。
郭逸云随即醒来,只是摸了摸额头,对适才之事并不知情。那蒙面女子弹出石子又劲又疾,他根本未曾看见,以为自己踢着石子跌倒,额头撞击地面又昏了过去,心中担心碧瑶也并未多想,只见碧瑶神色大好,生机已稳,不觉欣喜若狂,以为当真是上苍神明显灵救活了碧瑶,望天不住磕起头来。
碧瑶随后悠悠醒转过来,见了郭逸云不喜反悲,含泪道:“我们都死了么?你真为我殉情了?”
郭逸云大喜道:“碧瑶,我们都没死!是老天爷显灵将你救活了,你现在感觉得怎么样?”
碧瑶这时已感到心肺隐隐作痛,方才相信自己还活着,但却不信郭逸云之言,脸色一沉,斥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休得胡说八道!”
郭逸云脸色一红,说道:“那定是坤元丹起了作用,我将坤元丹全给你吃下了。”
碧瑶道:“胡闹!是药三分毒,你当是在吃饭么?”
郭逸云嘿嘿笑道:“我当时一急根本没想那么多,幸得我误打误撞将你从阎王殿拉了回来。”
碧瑶也以为是如此,并不多想,说道:“我的确好了很多,小命算是保住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以防右尊使追来。”
郭逸云道:“碧瑶,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什么尊使都休想再伤你!”
话音一落,只听东面有人冷冷地道:“当真吗?”
二人循声一望,不觉魂飞天外,正是宝佛率众追了过来。郭逸云慌忙扶起碧瑶往南面疾逃,却不料前路尽头竟是一道深达五六十丈的断崖,险恶徒峭,已无路可逃。
宝佛不急不躁,率众缓缓逼近,似是早已看清此处地形。
郭逸云咬牙道:“碧瑶,我们跟他们拼了!”
碧瑶神色惨然,摇头道:“我们打不过的。”
宝佛率众止步两丈之外,向碧瑶森然道:“你可知罪?”
碧瑶道:“属下知罪。”
宝佛道:“很好!你因感情而自误,此番当痛改前非,斩断情根!你只要杀了身边的小子,佛爷便宽恕你这一回!”
碧瑶道:“大师是想我做个无情无义,只会杀人的行尸走肉么?那请恕我做不到!”
郭逸云道:“不错!恶僧,你枉自活了一大把年纪,却不知何为情何为爱,你活着还不如死了得好!”
碧瑶握住郭逸云双手,望了望深崖,一脸释然之色。郭逸云明白碧瑶的想法,从容淡定,微笑道:“碧瑶,此生能得到你的真心,我已没有遗撼了。”
便在这时,只听林中有人叫道:“碧瑶仙子且慢!”
人随声至,一个头戴鬼头面具的白衣男子纵身飞奔而来,三个起落便掠到宝佛等人之前。
杜惊先、武三妹、周光盛等人忙躬身拜道:“参见少主!”
宝佛则单掌当胸,微微躬身,算是见礼,接着说道:“此女持宠而娇,屡屡抗命,少主还打算留她一命?”
白衣男子道:“说到底都是因为‘感情’二字。大师,碧瑶重情重义,对圣教而言并非完全是坏事。我们成全她,她也会感恩圣教,死心塌地为圣教大业拼命!”向碧瑶又道:“碧瑶,你说是吗?”
碧瑶见有生机,自然服软,躬身道:“是。少主。”
白衣男子道:“我现在不逼你杀王玉儿,但是你须得阻止她找到朝阳和星月,以后也须阻止她坏我圣教大业!”
碧瑶道:“碧瑶遵命!”
白衣男子道:“朝阳和星月重出江湖会是什么后果,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此事绝不容有失!”
碧瑶道道:“碧瑶明白!”
白衣男子道:“你记住,当好你的王屋派掌门人,树立威信,让全真一脉对你言听计从是你存在的价值,希望你不要让本尊失望!”
碧瑶道:“是。”
宝佛道:“还有这个小子,你最好将他管好,你若管不好,那佛爷便替你管!”
碧瑶道:“是。”
白衣男子不再多言,招呼宝佛等人转身离去。郭逸云死里逃生,自是欢喜难言,紧紧捂住碧瑶纤手,说道:“碧瑶,太好了!我们不用死了!”
碧瑶神色黯然,叹道:“活着未必是喜,死了也未必是悲!我这般半人半鬼的活着,又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郭逸云忙道:“碧瑶,你切莫这么说!我们先忍辱负重,等待时机,以后未尝不能相助正道灭了混元教,弃恶从善!”
碧瑶脸色一沉,倏地缩回双手,冷冷地道:“你若不想死的话,回家老实待着,少插手江湖上的事,管好自己的嘴巴,以后莫再说这种话!我现在有很多事要做,没空跟你谈情说爱,今天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就当是一场梦,全都忘掉吧!”言迄,不理郭逸云,头也不回地走了。
郭逸云顿时如坠冰窟,从头凉到脚,怔在当场,委实情难自已。至于是不是象在做梦,他自己一时间也分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