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走出综合一处时,没有回头。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间办公室里,原本盘踞的、代表着“怨气”与“焦躁”的黑灰色气流,已经被一股崭新的、充满干劲的金色火焰所取代。王海涛头顶那缕汇入自己气运光柱的金色丝线,虽然细微,却异常坚韧。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走廊里很安静,地毯吸收了大部分脚步声。偶尔有端着文件的干事路过,看到苏晨,都会下意识地停下脚步,靠墙站好,低声喊一句“苏秘书长”。
他们的眼神里,不再是最初的好奇与审视,而是多了一些别的东西。敬畏,探究,还有一点点捉摸不透的疑惑。
苏晨一一点头回应,脸上的笑容温和依旧,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他的气运视野里,这些普通干事头顶的气运大多是平淡的灰色,但此刻,这些灰色气运在接触到他周身磅礴的金色气运时,都会产生一丝微弱的涟漪。
人心,就是最敏感的气运探测器。
综合二处的办公室就在隔壁。门虚掩着,苏晨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如果说刚才的综合一处是暴风雨前的压抑,那这里就是一潭看不到底的死水。
办公室里的人都在,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人在看电脑,但屏幕上显示的却是股票的k线图;有人在翻文件,但手指半天没动一下,眼神早就飘到了窗外;还有人拿着笔,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整个空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杂着“敷衍”与“无望”的灰色气运,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晨的出现,像一块石头掉进了这潭死水,惊起了一片慌乱的涟漪。
看股票的迅速切换回工作文档,发呆的立刻挺直了腰板,画圈的则把笔重重地按在纸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苏苏秘书长。”
一个离门口最近的年轻科员最先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苏晨。
苏晨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主位上那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身上。
综合二处处长,李建国。
资料上说,李建国是办公室里出了名的“老好人”,见谁都笑呵呵的,从不与人红脸。但也正因为如此,综合二处一直是不温不火,干不出彩,也犯不了错,是整个办公厅里最没有存在感的处室。
此刻,这位“老好人”正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堆着标志性的和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哎呀,苏秘书长,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事,打个电话让小张过去一趟就行了嘛。”李建国热情地伸出手。
苏晨与他握了握,能感觉到对方的手很暖,也很软,没什么力道。
“李处长客气了。”苏晨笑道,“我过来看看大家,顺便问问那份‘优化营商环境’的报告,进展得怎么样了。”
他看到,李建国头顶那团灰色的气运里,夹杂着一丝代表“为难”的暗黄色。
听到苏晨问起报告,李建国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他引着苏晨到旁边的会客沙发坐下,亲手给他倒了杯水。
“苏秘书长,您放心,我们正在抓紧研究。”李建国在苏晨对面坐下,搓了搓手,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不过呢,这个报告,确实有点难处。”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奈:“营商环境,是个大课题。要想写得深,写得透,就离不开详实的数据支撑。尤其是统计局那边,他们掌握着全市最核心的经济数据。可统计局的同志,您也知道,工作作风严谨,数据保密级别又高,我们这边要了好几次,他们都说流程没走完,还在审批。”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在努力工作,又把责任不动声色地推给了客观困难和兄弟单位。
办公室里其他几个人,都竖着耳朵听着,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套说辞,他们听李处长说过不止一次了。
“统计局那边,确实有他们的规矩。”苏晨点点头,表示理解。
李建国见苏晨没有表现出不快,心里松了口气,觉得这个年轻人还是好说话的。他顺势说道:“所以啊,苏秘书长,您看是不是能宽限几天?等数据一到,我们保证立刻拿出高质量的报告。
他这是在以退为进,把皮球又踢了回来。
苏晨没有接他这个话茬,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李处长,我上午在办公室,闲着也是闲着,就给统计局的欧阳局长打了个电话。”
苏晨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建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身后的几个副处长和科员,也都愣住了。
给给统计局的局长,直接打电话?
他们处里为了要数据,派人跑了不下十趟,连统计局办公室主任的面都很难见到。这位新来的苏副秘书长,直接就跟一把手通话了?
“欧阳局长人很热情。”苏晨继续说道,仿佛没看到他们脸上的异样,“他说统计局最近刚好完成了一次季度数据汇总,本来就准备要向市委报送。他听说我们办公室急用,就让数据中心那边特事特办,先把初稿整理出来,发给我们参考。”
苏晨放下茶杯,看着李建国,问道:“李处长,你办公室的邮箱,你没看吗?我听欧阳局长说,半小时前就应该发出去了。”
李建国的额角,渗出了一丝细密的汗珠。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坐在电脑前的一位副处长。
那位副处长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操作起鼠标。
办公室里,只剩下清脆的鼠标点击声。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有有了!”那位副处长突然喊了一声,声音都变了调,“处长,真的有!统计局数据中心发来的邮件,附件是一个加密压缩包!”
轰的一声。
李建国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呆呆地看着苏晨,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引以为傲的“太极推手”,他用来敷衍搪塞的铜墙铁壁,被这个年轻人,用一个电话,轻描淡写地,彻底击碎了。
苏晨站起身,走到那位副处长的电脑前。
“密码应该是‘江州加油’的拼音首字母,jzjy,后面加上今天的日期。”苏晨说道。
副处长颤抖着手,输入了密码。
压缩包,应声而解。
一个个excel表格和分析文档,整齐地排列在文件夹里。
《江州市本季度各区县gdp增速对比分析》、《重点行业税收贡献率报告》、《新增市场主体数量及行业分布情况》
每一份文件的标题,都像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综合二处所有人的心上。这些都是他们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核心数据!
苏晨的目光从那些文件名上扫过,转头看向已经完全石化的李建国。
“李处长。”
“在!”李建国一个激灵,身体下意识地站得笔直。
“数据我帮你要来了,这是胡萝卜。”苏晨的脸上,笑容依旧温和,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锐利,“秦秘书长对这份报告很关注,希望能看到一些有别于以往的、真正能切中要害的政策建议。这根大棒,能不能挥舞起来,挥得好不好,就看你们的了。”
他伸出手,在李建国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我相信,李处长不会让市委领导失望,更不会让我失望。”
说完,他便转身,在整个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中,缓步走了出去。
直到苏晨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李建国才像是活了过来,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看着屏幕上那些宝贵的数据,又看了看自己手下那群同样目瞪口呆的兵,脸上那“老好人”式的笑容,第一次,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混杂着兴奋与压力的复杂神情。
他知道,安逸混日子的时光,结束了。
这位年轻的领导,给他的不是一个选择题,而是一条铺满了铁轨的单行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开足马力,向前冲。
“都看什么看!”李建国猛地回头,对着手下人吼了一声,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洪亮,“数据有了,工具也有了!谁要是再给我掉链子,自己去跟苏秘书长解释!”
苏晨走在返回自己办公室的路上,心情不错。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综合二处那潭死水般的气运,已经被搅动起来。一股新的、代表着“希望”与“斗志”的淡金色气流,正在顽强地从灰败中升起,缓缓汇入他的气运光柱。
“苏秘书长。”
行政科的孙淼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快步跟上苏晨,手里还抱着一叠文件。
“有事?”
“您的新办公桌椅已经换好了,还有您要的绿植,也送到了。”孙淼汇报道,他的表情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还有别的事?”苏晨看出了他的异样。
孙淼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苏秘书长,现在楼里都在传”
“传什么?”
“传您传您有一部‘天庭热线’,一个电话,就能让玉皇大帝给您开绿灯。”孙淼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连忙补充道,“都是他们瞎传的。”
苏晨笑了。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果然焕然一新。
那张象征着权力的巨大红木办公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大小适中、色调明快的浅色木桌。笨重的皮沙发也换成了米白色的布艺沙发,墙角那盆半死不活的发财树,变成了一盆生机勃勃的滴水观音,叶片翠绿,挂着晶莹的水珠。
整个房间的“权力腐朽”之气一扫而空,变得明亮而通透。
苏晨满意地点点头,在新的办公桌后坐下。
立威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真正的“立信”。
他正准备梳理一下接下来的工作思路,桌上的私人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苏晨拿起一看,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
电话那头,一片安静,只能听到一阵轻微的、像是电流干扰的沙沙声。
“喂?”苏晨问了一句。
沙沙声中,一个经过处理的、分不清男女的嘶哑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苏晨?”
“是我,你是哪位?”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像是嘲弄的笑声。
“你父亲,苏怀正,是个很聪明的人。可惜,他太想当一个好人了。”
苏晨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们是谁不重要。”那个声音慢悠悠地说,“重要的是,你正在走你父亲的老路。你以为你搬开了几块石头,就能看清路了?你不知道,你脚下踩着的,是一座火山。”
“别再查了。否则,你父亲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说完,电话被干脆地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