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是老参客赵三，在小兴安岭刨食三十多年。民国六年秋，为追一株六品叶的老山参，俺闯进了老黑山深处，在那座荒废的山神庙里过了一夜，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晚的邪乎事。
日头压山时，眼瞅着要变天，俺瞅见半山腰有座破庙。青砖灰瓦，山门都塌了半边，匾额上“山神庙”三个字糊满鸟粪。这样的野庙老林子里不少，多是前清伐木工修的，荒废几十年了。
俺跨进庙门，一股子霉味混着土腥气直冲鼻子。正殿里的山神像半边脸塌了，露出里头的草秸，剩的那只独眼直勾勾瞪着人。供桌上厚厚一层灰，奇怪的是，上面摆着三碗生米，看着还挺新鲜。
“八成是哪个跑山的留下的。”俺没多想，卸下参兜子，捡了些柴火准备生火。
天擦黑时，外头下起了瓢泼大雨，砸得破窗棂啪啪响。俺就着火堆烤干粮，忽听得后殿有动静——窸窸窣窣的，像是指甲在挠木板。
“啥玩意儿？”俺拎起开山斧，凑近通往后殿的那扇破门。
门缝里黑黢黢的，那挠墙声停了，却传来低低的哼唱声，是个老太太的调调，呜哩呜噜听不清词，听得人头皮发麻。
“谁在后头？”俺吼了一嗓子。
哼唱声戛然而止。紧接着，门缝底下慢慢伸出来一只手——干枯、青灰，指甲又长又黑，朝着俺的脚脖子抓过来！
俺吓得往后一跳，抡起斧子就砍。那手“嗖”地缩了回去，门后传来一声像猫被踩了尾巴的尖啸。
“外乡人……滚出去……”一个沙哑的老妪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
俺汗毛倒竖，这荒山野岭的破庙，咋会有老太太？
“俺就避个雨，天亮就走！”俺对着门缝喊。
“嘿嘿……”阴笑声在空荡荡的殿里回荡，“来了……就别想走……”
突然，供桌上那三碗生米“噗”地冒起一股黑烟，眨眼工夫，白米变得焦黑，像被火烧过。同时，俺感觉脖子后头有人吹凉气，猛回头，却只有那尊独眼山神像在火光映照下，表情似笑非笑。
俺不敢睡了，抱着斧头靠墙坐着，死死盯着那扇通往后殿的门。火堆噼啪作响，外头风雨更大了。
约莫三更天，俺迷糊了一下，猛地惊醒，发现火堆快灭了。而更让俺心惊的是，供桌前不知何时，跪着三个人影！
看背影是两男一女，都穿着灰布衣裳，直挺挺地跪着一动不动。俺屏住呼吸，慢慢往门口挪。
就在这时，中间那个女的猛地转过头——她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白板！旁边两个男的也同时转头，同样是没脸的人！
俺怪叫一声，撞开破门就冲进雨里。冰凉的雨水一激，俺回头一看，那庙门里黑乎乎的，那三个无脸人并没追出来。
俺连滚带爬往山下跑，电光一闪间，瞥见庙门口站着个拄拐棍的黑影，个子矮小，像个老太婆，正朝俺招手。
俺没命地跑，直到天蒙蒙亮才遇到搜山的伙计。回去后就大病一场，发高烧说胡话。
病好后，俺把这事跟把头（采参队的领头人）说了。把头脸色铁青，告诉俺，那庙邪性，他年轻时听他爷讲过，光绪年间有一家三口外地逃荒的，冻死在那庙里，被发现时脸都让耗子啃没了。后来就传说，那庙里住进了一个“山鬼婆”，专扣过路人的脸皮。
“那三碗生米，是祭鬼的。”把头吐着烟圈，“你动了她的供奉，她这是要留你作伴呢。”
俺再也没敢进老黑山深处。可打那以后，每年到俺逃出山庙那天，枕头底下总会莫名其妙出现几粒焦黑的米粒。
而更瘆人的是，去年有个不知情的年轻参客在那庙里过夜，第二天被人发现昏在庙外，醒来后疯疯癫癫，见人就指着自己的脸哭喊：“我的脸……我的脸没了……”
可他脸上，明明啥都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