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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2章 夜行之女(1 / 1)

四国,深山里有个叫“蓼科”的小村子,夹在陡峭的山壁和浓得化不开的原始森林之间,一年到头少见外人。村里有个叫阿菊的年轻女人,模样周正,手脚也勤快,就是有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毛病——夜游。

这不是普通的梦游。阿菊睡着后,去的都不是寻常地方。

起初,只是发现灶台边偶尔会留下几个湿泥脚印,或者门闩在清晨莫名其妙地开着。丈夫佐吉以为是她起夜迷糊,没太在意。直到那个下着细雨的夜晚,佐吉半夜被冷风吹醒,发现身边的被褥空空如也,房门虚掩着。

他心里一紧,提着油灯寻了出去。雨丝在昏黄的灯光里像无数银线,泥泞的村道上,一行新鲜的赤脚印,清晰地指向村子后山那片禁地——村民称之为“神隐之森”的老林子。传说那里是山姥和木灵的地盘,活人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佐吉的头皮瞬间炸开,连滚带爬追进森林边缘。油灯的光在这里变得微弱,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树木张牙舞爪,黑影幢幢,仿佛活物。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灯光扫到前方一棵巨大的老杉树下。

阿菊就站在那里。

穿着单薄的白色寝衣,赤着脚,浑身湿透,长发黏在苍白的脸上。她背对着佐吉,一动不动,仰着头,像是在看树上什么东西。更让佐吉血液冻结的是,阿菊的脚边,散落着几块被啃噬过的、还带着血丝的……生肉块,看形状,像是山鼠或者野兔。

“阿菊!”佐吉颤声喊道。

阿菊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油灯的光照在她脸上,那双平时温顺的眼睛,此刻空洞无神,瞳孔涣散,嘴角却挂着一丝极其诡异的、满足的微笑,唇边还沾着一点暗红色的血迹。

佐吉吓得魂飞魄散,连拉带拽地把浑浑噩噩的阿菊弄回了家。自那以后,全村人都知道阿菊被“脏东西”缠上了。

村里最年长的婆婆来看过,捻着念珠,摇头叹息,说阿菊的魂儿在睡着时被山里的东西引走了,去的怕是“那个世界”的边缘。她给阿菊求了符,枕边放了驱邪的柊树枝,但全无用处。

阿菊的夜游越来越频繁,去的方向也越来越固定——永远是那片神隐之森。有时她回来,脚底会被尖锐的石头或树枝划破,她却毫无知觉;有时她的指甲缝里会塞满黑绿色的苔藓,带着森林深处才有的腐土气息;最可怕的一次,她的寝衣肩头,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湿漉漉的、像是孩童大小的青黑色手印。

佐吉又怕又愁,请不起真正的法师,只能每夜用草绳把阿菊的脚腕和自己的手腕绑在一起。起初几天似乎有用,阿菊夜里只是不安地翻动,没有下床。

直到那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后半夜,佐吉被手腕上剧烈的拉扯感惊醒。睁眼一看,身边的阿菊已经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眼睛圆睁着,空洞地望着门外,力量大得惊人,拖着绑在一起的佐吉就往门口挪。

“阿菊!醒醒!快醒醒!”佐吉拼命想拉住她,但阿菊的力气变得异乎寻常,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硬是把壮实的佐吉拖到了门口。

“咔嚓”一声,系在两人之间的草绳,竟然被阿菊硬生生挣断了!

阿菊头也不回,赤脚拉开门,融入了外面的黑暗中。

佐吉慌忙抓起油灯追出去。这一次,阿菊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白色的寝衣在漆黑的村道尽头一闪,就消失在了神隐之森的入口。

佐吉咬着牙,举着油灯跟了进去。森林里死寂得可怕,连虫鸣都消失了,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声。油灯的光线在这里仿佛被吞噬了大半,只能勉强照亮脚下扭曲盘结的树根和湿滑的苔藓。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追,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潺潺的水声,还有……一种低低的、像是许多人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声音。

穿过一片格外茂密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处林间空地,中间有一个不大的水潭,潭水黑沉沉的,映不出一点星光。水潭边,歪歪扭扭地立着几个残破不堪、长满青苔的小石像,是早已被遗忘的山神地只。

而阿菊,就站在水潭边。

她不再是独自一人。

借着油灯微弱的光,佐吉惊恐地看到,水潭周围、树木的阴影里,影影绰绰地站着许多“人”。它们身形模糊,仿佛由雾气构成,只能勉强看出人形,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注视感。它们围着阿菊,那窃窃私语声正是从它们那里传来。

阿菊面对着水潭,缓缓地抬起手,开始用一种僵硬而诡异的姿势“跳舞”,手臂扭曲,脚步蹒跚,不像人间的舞蹈,倒像是某种古老的、献给邪神的祭舞。她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空洞而满足的诡异微笑。

水潭漆黑的水面,开始无声地冒起细密的气泡。

一个更大的、模糊的黑影,似乎正在潭底缓缓升起。

佐吉吓得肝胆俱裂,他知道再不阻止就完了!他鼓起残存的勇气,发出一声大吼:“阿菊——!回来——!”

他举着油灯,不顾一切地冲向水潭边。

灯光猛地照射过去。

那些模糊的“人影”像是被惊扰的烟雾,瞬间消散无踪。水潭里的气泡也停止了,那升起的黑影沉了下去。

阿菊的动作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消失,身体晃了晃,软软地倒在地上。

佐吉冲过去抱起阿菊,发现她浑身冰冷,只有胸口还有一丝微弱的温热。他不敢再看那诡异的水潭,背起阿菊,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森林。

自那晚后,阿菊再也没有夜游过。但她变得沉默寡言,眼神里总是带着一丝散不去的惊惧。有时在夜里,她会突然惊醒,紧紧抓住佐吉,浑身发抖地说,梦里总有个冰冷的东西在潭水底下叫她。

而村里人发现,那片神隐之森,似乎比以前更阴森了。偶尔有胆大的猎人靠近边缘,会隐约听到深处传来细微的、像是许多人低语的声音,还有女人若有若无的、跳着诡异舞蹈的白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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