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栓柱,家住秦岭南麓的黑水沟。那年我二十二,刚娶了邻村的杏花。七月十五,我带着杏花从镇上赶集回来,误了时辰,走到老鸦岭时天已擦黑。
山风刮得急,吹得路边的老槐树哗哗响,像无数只手在拍打。杏花紧紧攥着我的胳膊,身子直发抖。也难怪她怕,这老鸦岭是出了名的邪性,老一辈都说岭上有孤魂野鬼会“喊人名字索命”。
“栓柱哥,咱走快些。”杏花声音发颤。
我捏捏她的手,故作镇定:“怕啥,翻过这道岭就到家了。”
话虽这么说,我心里也直打鼓。天色越来越暗,山路两旁的树影张牙舞爪,像无数妖魔鬼怪立在那儿。最瘆人的是,不知从哪飘来些纸钱,打着旋儿往人脸上贴。
就在这时,山梁上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栓柱——回来哟——”
声音又尖又细,像个老太太,拖着长长的尾音在山谷里回荡。
我头皮一炸,差点应声。杏花猛地掐我胳膊:“别答应!是鬼喊人!”
我们那儿有个说法,夜里走山路听见有人喊你名字,千万不能应。一答应,魂儿就被勾走了。
两人加快脚步,几乎是在小跑。可那声音阴魂不散,又从左边林子里飘出来:
“栓柱娃——回来哟——”
这次更近了,仿佛就在十步开外。我浑身汗毛倒竖,死死咬着嘴唇。
杏花突然一个踉跄:“栓柱哥,我、我脚崴了”
我赶紧扶住她,心里叫苦不迭。正要背她,那声音竟贴着我耳根子响起:
“栓柱——娘等你回家咧——”
这次的声音赫然是我死去多年的亲娘!
“娘”我脱口而出,随即魂飞魄散——我答应了!
山风戛然而止。
整座山瞬间死寂,连虫鸣都消失了。杏花惊恐地指着我的肩膀:“栓、栓柱哥,你肩上”
我扭头一看,左肩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乌青的手印,正火辣辣地疼。
“快走!”我背起杏花就往岭下冲。
没跑出几步,前方突然出现一点红光。走近了才看清,是盏白灯笼,挂在一棵歪脖子槐树上。树下站着个穿寿衣的老太太,背对着我们,身子晃晃悠悠的。
“栓柱”老太太慢慢转头,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她转了一百八十度,脸还在后面!
那张脸青灰浮肿,眼角淌着黑血,正是十年前吊死在这棵树上的张寡妇!
“来陪婶子说说话”她伸出鸟爪似的手。
我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往回跑。可不管往哪个方向跑,那盏白灯笼总在前方晃悠,张寡妇的身影在树影间若隐若现。
更可怕的是,杏花在我背上开始说胡话:“栓柱哥,有个穿红袄的姑娘拽我脚”
我低头一看,杏花的绣花鞋上赫然抓着只青紫色的手!
“滚开!”我拼命踢踹,那手才缩回地底。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想起爷爷说过,鬼怕阳气盛的东西。心一横,咬破舌尖,“噗”的朝白灯笼喷出一口血沫。
灯笼应声而灭。
四周恢复黑暗,我趁机背着杏花钻进一条小山沟。沟里雾气弥漫,三步外就看不清东西。正深一脚浅一脚走着,雾里突然传来吹吹打打的喜乐声。
前方出现一顶大红花轿,四个纸人抬着,腮帮涂得血红,直勾勾盯着我们。
花轿帘子掀开,露出个穿嫁衣的女人。她掀开盖头,半张脸腐烂生蛆,咧嘴一笑:
“相公,拜堂了就来接你”
我这才惊觉背上的杏花变得轻飘飘的,扭头一看——我背着的哪是杏花,分明是个扎着朝天辫的纸人!两个脸蛋抹得猩红,墨画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杏花!”我慌忙甩掉纸人,疯了似的在雾里寻找。
“栓柱哥!我在这儿!”
真杏花的声音从雾深处传来。我循声跑去,看见她蹲在沟底,身上缠满红绳,正被往地下拽。
“有个新娘子要拉我当替身”杏花哭喊。
我扑上去扯那些红绳,触手冰凉滑腻,像毒蛇。雾中传来凄厉的尖叫:“敢坏我好事!”
嫁衣女鬼从雾里扑来,十指长出半尺长的黑指甲。我护住杏花,眼看要被掏心窝子——
“喔喔喔——”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
女鬼发出不甘的哀嚎,身形渐渐淡去。雾气开始消散,天边泛起鱼肚白。
我连滚带爬地解开杏花身上的红绳,相拥着瘫坐在地。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没涌上心头,我突然感觉小腹剧痛。
掀开衣服一看,肚皮上浮现出张扭曲的鬼脸,正咧着嘴笑——是那嫁衣女鬼!她没走,而是附在我身上了!
杏花惊恐地看着我的肚子:“栓柱哥,你、你的肚子”
鬼脸突然开口,发出女鬼阴森的声音:
“相公,妾身等你好苦啊”
我浑身冰凉,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圈套。从听到第一声呼唤开始,我就踏进了这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而现在,真正的恐怖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