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北部,一座小城的职业技术学校。暑假伊始,喧嚣的校园顷刻间人去楼空,只剩下蝉鸣在烈日下有气无力地嘶叫。
张浩因为家里远,又在学校附近找了份暑期工,便申请了留校住宿。整栋男生宿舍楼,几乎就只剩他一个人,住在二楼。管理员大爷住在楼口的值班室,每晚九点就锁了楼门,睡得雷打不动。
起初几天还好,除了安静得让人发慌,倒也没什么。但很快,张浩就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他住的这栋楼是老楼,呈“l”型,他住在短边,而长边的尽头,是一个堆放废弃桌椅、扫把杂物的角落,常年锁着一扇绿色的铁门,门后据说就是通往最深处那几个废弃宿舍的楼道。那里,是整个宿舍楼最黑、最杂乱的地方,即使白天,光线也透不进去几分,总弥漫着一股灰尘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问题出在晚上。
大概从他住进来第三天的深夜开始,每到凌晨一两点,万籁俱寂之时,总会有一阵异响,从那个楼道尽头隐隐约约地传来。
不是老鼠啃咬的声音,也不是风吹动什么东西。那声音……很奇特。
“咚……咚……咚……”
沉闷,缓慢,带着一种奇怪的节奏。不像是在走路,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一种均匀的力度,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撞击着那扇绿色的铁门。间或,还夹杂着一种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像是粗糙的布料在水泥地上拖行。
张浩第一次听到时,正戴着耳机打游戏。他摘下耳机,侧耳细听,那声音却又消失了。他以为是幻听,没太在意。
可第二天,第三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声音,准时响起。
他开始毛骨悚然。白天他特意去看过,那扇绿铁门上的锁锈迹斑斑,纹丝不动,门后的楼道漆黑一片,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不像是有人进去过的样子。
他问过管理员大爷,大爷打着哈欠,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瞎想啥呢,那地方锁了多少年了,肯定是啥东西坏了,或者老鼠闹的,别自己吓自己。”
张浩嘴上应着,心里却愈发不安。那声音,不像是活物能发出来的。
这天晚上,他特意没睡,关了灯,坐在床上,紧张地盯着宿舍门上的气窗,耳朵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宿舍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窗外,月亮被薄云遮住,光线晦暗。
当时钟指向凌晨一点半时,那声音,果然又来了。
“咚……咚……咚……”
比之前几天,似乎更清晰了一些。那撞击声,带着一种固执的、令人心烦意乱的韵律。而那“沙沙”声,也仿佛更近了,就像……已经来到了铁门的这一边。
张浩的心脏开始狂跳,手心渗出冷汗。他死死攥着被角,一动不敢动。
就在这时,那持续的“咚咚”声,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
这寂静比声音更让人恐惧。张浩屏住呼吸,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突然——
“咣当!”
一声巨响!是那扇绿色铁门被猛烈撞击的声音!锁头与门框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
它……它想出来?!
张浩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他猛地伸手想去抓桌上的手机,却因为手抖,手机“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屏幕碎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也就在这一瞬间,门外走廊里,那“沙沙”的拖行声,陡然变得急促起来!并且,正沿着长长的走廊,朝着他宿舍的方向而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快!
张浩魂飞魄散,连手机都顾不上去捡,连滚爬爬地缩到床铺最里面,用被子死死蒙住头,身体抖得像筛糠。他能清晰地听到,那“沙沙”声已经到了他的门外!
然后,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它……停在了门口。
张浩能感觉到,门外,有什么东西,正“站”在那里。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灰尘、腐朽和某种阴冷的气息,透过门缝丝丝缕缕地渗了进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只有十几秒。那“沙沙”声再次响起,极其缓慢地,渐行渐远,朝着来时的方向回去了。
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张浩才敢从被子里探出头,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他惊恐地望着宿舍门,大气不敢出,就这样睁着眼睛,熬到了天色微亮。
第二天,张浩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脸色惨白。他再也忍不住,直接跑去找到了学校保卫科。
保卫科的人听他语无伦次地讲完,面面相觑,最后派了两个年轻保安,拿着强光手电和钥匙,跟着他来到了那扇绿色铁门前。
锁被强行剪断,发出“咔吧”一声。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积年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人直咳嗽。
强光手电的光柱刺入黑暗,照亮了门后的景象。
那是一条堆满杂物的狭窄楼道,废弃的课桌、破损的床板、烂扫把横七竖八,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光线所及之处,并无任何异常。
“你看,啥也没有嘛!”一个保安嘟囔着,用手电随意地往楼道更深处扫去。
光柱划过尽头那片最浓重的黑暗。
突然,两个保安的动作同时僵住了,手电光也定格在那里。
张浩顺着光柱看去——
在楼道尽头,墙壁与地面的夹角,堆积的破烂桌椅后面,隐约露出了一个……人形的轮廓。
它背对着光线,蜷缩在那里,穿着一件灰扑扑的、像是旧式校服的衣服,脖子以上的部位……空空如也!
而在那无头身体旁边的地上,灰尘有被什么东西反复擦拭、拖拽过的凌乱痕迹,一直延伸到绿色铁门附近。
其中一个保安胆子大些,咽了口唾沫,往前走了两步,想看得更清楚些。
就在这时,那具无头的身体,猛地动了一下!
它极其僵硬地、用一种非人的姿势,开始缓缓转向门口的方向。那空荡荡的脖颈断口,正对着强光手电,粗糙,黑暗,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
“呃……”一声极轻微、像是从胸腔里直接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空洞和怨恨的叹息,在死寂的楼道里回荡开来。
“妈呀!”
两个保安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退了出来,哐当一声把绿铁门猛地拉上,也顾不上锁了,脸色煞白地互相看了一眼,拉起还没反应过来的张浩,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栋楼。
当天下午,张浩就收拾了所有行李,搬出了宿舍,哪怕失去工作,哪怕要去住最便宜的小旅馆,他也一刻不敢再待下去。
他永远记得,在保安拉上门的那最后一瞥里,光柱扫过地面,那无头身体旁边,似乎放着一个蒙尘的、模糊的……像是皮质的东西,上面沾着几根干枯、粘连的发丝……
暑假结束后,返校的学生们发现,宿舍楼“l”型长边的那一整条走廊,都被一道崭新的砖墙彻底封死了。
没人知道原因,只在一些胆大的学生间,流传起了一个关于楼道尽头无头鬼的、新的恐怖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