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苏晚在天亮前就出发了。
她绕开了昨天走过的路线,选择了一条更隐蔽的小巷。末日第三年,城市里大部分易得的物资都已经被搜刮干净,想要找到食物,必须去更危险的地方——比如超市的地下仓库,或者郊区的物流中心。
但她今天的目标不是那些地方。
她要去的是一个居民区的小诊所。根据昨天在药店找到的旧地图,那个诊所在两个街区外,规模不大,很可能被其他幸存者忽略。
穿过两条街后,苏晚在一栋六层居民楼前停下。
诊所就在一楼,招牌已经掉落,但玻璃门还算完整——这是个好兆头,说明里面可能没被大规模洗劫。
她撬开门锁,侧身闪了进去。
诊所里很暗,弥漫着消毒水和霉菌的混合气味。候诊区的椅子倒了一地,病历散落各处。但药房的门锁着——用一把老式的挂锁。
苏晚用匕首撬开锁,推门进去。
药房不大,但货架基本完好。她快速搜索,找到了几盒未过期的抗生素、止痛药,还有——最重要的是——一整箱营养补充剂。
那是给无法正常进食的病人用的流食,末日里的奢侈品。
她把这些装进背包,又拿了些纱布和消毒用品。正准备离开时,耳朵捕捉到了外面的声响。
不是丧尸的嘶吼。
是脚步声。人类的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个。
苏晚立刻蹲下身,躲在药柜台后面。她从柜台的缝隙往外看,看见三个男人走进了诊所。
他们都穿着脏兮兮的迷彩服,背着步枪,腰间挂着手榴弹和匕首——典型的末日掠夺者。
“妈的,这破地方能有啥?”一个光头男人踢翻了椅子。
“搜搜看。”领头的刀疤脸说,“上周西区那帮人抢了我们的货,得找点东西补上。”
他们开始在诊所里翻找。苏晚屏住呼吸,握紧匕首。如果被发现,她一个人对付三个全副武装的男人,几乎没有胜算。
“头儿,这里有个药房!”第三个瘦高个发现了被撬开的门。
三人立刻围了过来。
苏晚的心脏剧烈跳动。她计算着距离、角度、逃跑路线——
就在刀疤脸的手即将推开药房门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像是什么重物从高空坠落,砸在地面上。
三人立刻转身,举枪对准门口。
“什么情况?”光头紧张地问。
“出去看看。”刀疤脸说。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出诊所。苏晚透过窗户,看见他们站在街道上,抬头看向居民楼的上方。
然后,她看见了令她血液凝固的一幕——
阿谨。
他站在对面一栋楼的楼顶边缘,黑色风衣在风中猎猎作响。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逆光中只能看见一个修长的剪影。
但他手里提着的东西,苏晚看得很清楚。
那是一具丧尸的尸体。不,不止一具——他脚下堆着至少五六具,像堆柴火一样。
楼下的三个男人举着枪,但没人敢开枪。
因为阿谨做了一件让人头皮发麻的事。
他举起手中的丧尸尸体,像扔垃圾一样,从楼顶扔了下来。
“砰!”
尸体砸在三个男人面前,血肉飞溅。
瘦高个当场吐了。光头颤抖着后退。只有刀疤脸还算镇定,但举枪的手也在发抖。
阿谨从楼顶跳了下来。
不是爬下来,是直接跳——六层楼的高度,他像一片羽毛般轻盈落地,双脚踩在水泥地上,连膝盖都没弯一下。
他站直身体,深灰色的眼睛扫过三个男人。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依然是沙哑的、生涩的,但这次,每个字都清晰得像冰锥:
“滚。”
三个男人像被解除了定身咒,转身就跑。步枪掉了都不捡,连滚爬爬地消失在街道尽头。
阿谨没有追。
他转身,走向诊所。
苏晚从药房里走出来,站在门口看着他。
阿谨在她面前停下。他的风衣上沾着暗色的污渍,脸上也有溅到的血点。但深灰色的眼睛很干净,干净得不像个刚扔完尸体的……不管他是什么。
“……他们……”阿谨看着苏晚,似乎在组织语言,“……想伤害你。”
他说得很慢,但很确定。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握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她问。
阿谨歪了歪头:“……气味。恐惧的气味……和恶意的气味。”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然后,他做了个让苏晚完全没想到的动作——
他抬起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动作很轻,带着试探的小心。
“……你……”他说,“……没有恐惧的气味。”
苏晚看着他深灰色的眼睛,里面倒映着她的脸。
“我不怕你,阿谨。”她说。
阿谨的睫毛颤了颤。他收回手,低下头,盯着自己沾满污渍的指尖。
“……为什么?”他问,声音很轻,“……所有人……都怕我。”
苏晚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说:“也许因为我知道,你扔那些尸体,不是为了吓他们。”
阿谨抬起头。
“是为了保护我。”苏晚继续说,“对吗?”
阿谨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睛,那双深灰色的、非人的眼睛,在那一刻闪过了某种脆弱得几乎要破碎的光。
他点了点头。
很轻,但很坚定。
苏晚笑了。
她从背包里拿出一包营养补充剂,撕开包装,递给他:“给你的。比压缩饼干有营养。”
阿谨接过去,学着她昨天的样子闻了闻,然后小口小口地喝起来。喝得很慢,很珍惜,像个第一次吃到糖的孩子。
阳光从破碎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
一边是满身污渍、刚刚用最血腥的方式“保护”了她的丧尸皇。
一边是背着背包、在末日里艰难求生的普通少女。
但在这个瞬间,在这个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的废弃诊所里,他们之间没有丧尸和人类的鸿沟,没有毁灭者和救赎者的对立。
只有一个给出食物的人。
和一个接过食物的人。
仅此而已。
阿谨喝完最后一口,舔了舔嘴唇。他看向苏晚,深灰色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
“……谢谢。”他说。
然后,在苏晚反应过来之前,他转身,像道影子般消失在诊所门口。
但苏晚知道,他没有走远。
她走出诊所,抬头看向对面那栋楼的楼顶。
阿谨站在那里,黑色风衣在风中飘扬。他看着她,举起手,挥了挥。
像个笨拙的、刚刚学会告别的小孩。
苏晚也举起手,对他挥了挥。
然后她转身,背起装满物资的背包,走向下一个搜寻点。
走出很远后,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响起:
苏晚的脚步没有停顿。
她抬头看向末日灰蒙蒙的天空,轻声说:
“我知道。”
她知道阿谨很危险。
但她更知道,在那个会颤抖、会困惑、会为了一包营养剂说“谢谢”的丧尸皇心里,有一小块地方,依然渴望着被当成人来对待。
而她的任务,就是让那一小块地方,慢慢扩大。
直到填满他整个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