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晶体旋转的速度在加快，表面那些暗红色的纹路像活过来一样蠕动。玄微的声音从晶体内部传出，沙哑而空洞，像是从很深的地底传来:
“十年了，陛下。老夫看着你痛苦，看着你疯狂，看着你在老夫为你编织的噩梦里挣扎……真是令人愉悦。”
凤临渊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发白。他没有看那八名黑衣人，而是死死盯着那颗晶体:“云裳还活着？”
“活着？”玄微的声音里带着讥讽，“如果你把那种不生不死、魂魄被锁的状态叫做‘活着’，那她确实还活着。不过这十年来，她贡献的痛苦真是上等的养料。尤其是每次你想起她，每次你因她而痛苦时，她体内的魔种就会回应你，将那痛苦放大百倍，再反馈给母种……”
“闭嘴！”凤临渊低吼。
苏晚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示意他冷静。她看向晶体:“国师大人，你费尽心机布这个局，不仅仅是为了看人痛苦吧？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晶体沉默了片刻，忽然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聪明的小丫头。不错，痛苦只是养料，真正的目的……”晶体的光芒忽然变得刺眼，“是重生。”
“重生？”
“老夫研究玄阴教秘术五十载，终于参透‘夺舍重生’的至高法门。”玄微的声音里带着狂热，“但此法需要三样祭品:至纯之血、至痛之魂、至阴之时。至纯之血必须是皇室嫡脉，至痛之魂必须是承受十年极致痛苦仍不消散的坚韧魂魄，至阴之时……”
“是三十年一遇的九星连珠。”苏晚接道，“就在下个月。”
“正是。”晶体表面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那张脸苍老枯槁，但眼睛亮得吓人，“老夫等了三十年，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只要在九星连珠之夜，以太子之血为引，以云裳之魂为祭，老夫就能夺舍重生，拥有全新的、年轻的身体，而且……将继承皇室血脉的力量。”
凤临渊的瞳孔骤然收缩:“太子的身体……”
“不错。”玄微的笑声在冰窟中回荡，“八岁的身体，完美的容器。等他长大，老夫将真正成为大晏的皇帝，不，不止大晏……有了玄阴魔神的力量，整个天下都是老夫的！”
疯狂。这个人已经彻底疯了。
苏晚深吸一口气:“所以你十年前就开始布局。先制造镇北王府大火，囚禁云裳，在她体内种下魔种；再在陛下体内种下子种，让他们互相感应，互相滋养痛苦；最后选择太子作为夺舍目标，在太子体内也种下子种，让三个祭品之间产生共鸣。”
“完全正确。”晶体里的脸露出赞赏的表情，“可惜你出现得太晚，小丫头。如果你早几年发现，或许还能阻止老夫。但现在……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八名黑衣人缓缓逼近。他们手中的武器泛着幽蓝色的光，在冰晶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
凤临渊缓缓拔剑。剑身映出他冰冷的眼神:“玄微，你以为朕会任由你夺走朕的儿子？”
“你阻止不了。”玄微的声音变得阴冷，“陛下，你体内也有子种。只要老夫催动母种，你立刻就会变成一具只知痛苦的傀儡。到那时，你会亲手杀了这个小丫头，然后……亲手把太子送到老夫面前。”
话音刚落，凤临渊的身体猛然一颤。他感到体内那股阴冷的能量突然爆发，像无数根冰针刺入经脉。剧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剑尖抵在冰面上才勉强撑住。
“陛下！”苏晚想扶住他，但凤临渊抬手制止。
他咬着牙，额头上渗出冷汗，但眼神依然清醒:“你以为……朕这十年，什么都没学会吗？”
他忽然举起左手，掌心那道之前划破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滴落，但这一次，血不是红色，而是带着淡淡金光的赤金色。
“至亲之血……”玄微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你竟然……强行提纯了血脉？”
“十年痛苦，不是白受的。”凤临渊一字一顿，“朕早就发现，每次剧痛之后，体内的血脉都会变得纯净一些。朕不知道原因，但朕知道……这是唯一能对抗你的方法。”
赤金色的血液滴在冰面上，那些暗红色的纹路像是遇到了天敌，迅速退散。八名黑衣人的动作也变得迟缓，他们体内显然也植入了某种东西，受到这血液的影响。
苏晚立刻明白了。凤临渊这十年虽然痛苦，但每一次与魔种的抗争，每一次在剧痛中保持清醒，都在无形中淬炼他的意志和血脉。玄微把他当作养料容器，却没想到这个容器正在自己变得强大。
“快！”凤临渊低吼，“摧毁母种！”
苏晚没有犹豫。她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这是她这几天秘密配制的，专门用来克制阴邪之物的“阳炎散”。药粉里混合了赤朱砂、雄黄、雷击木灰，以及一滴她自己的血。
她将药粉撒向黑色晶体。药粉触及晶体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白光。晶体发出尖锐的嗡鸣，表面开始出现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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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玄微的声音变得疯狂，“你们毁不了它！母种与云裳的魂魄相连，摧毁母种，她也会魂飞魄散！”
凤临渊的身体僵住了。
苏晚的手也停在半空。
的确，如果母种和云裳的魂魄已经深度绑定，强行摧毁母种，就等于杀了云裳。
“怎么办？”她看向凤临渊。
凤临渊闭上眼睛。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体内的剧痛还在持续，但更痛的是心里的挣扎。一边是儿子，一边是云裳；一边是现在，一边是过去。
就在这时，下方的冰窟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
是云裳那座冰棺。
冰棺的盖子，从内部被推开了。
一只手从冰棺中伸出，苍白，瘦削，但确实在动。然后，一个身影缓缓坐起。
十年。
云裳在冰棺里躺了十年，被锁魂针禁锢了十年，承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十年。
此刻，她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在冰窟的微光下，清澈得令人心惊。没有疯狂，没有怨恨，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
她抬起头，看向第三层祭坛的方向，嘴唇动了动。
没有声音，但凤临渊看懂了她的口型:
“杀了我。”
这三个字，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刺进凤临渊的心脏。
“不……”他摇头，声音嘶哑。
云裳却笑了。那笑容很轻，很淡，却有一种解脱的意味。她抬起手，指向自己胸前的三根黑针，然后做了一个拔出的手势。
她要自己拔出锁魂针。但那样做，魂魄会立刻消散。
“不要！”凤临渊想冲下去，但八名黑衣人同时出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苏晚看着云裳，又看看那颗正在修复裂纹的黑色晶体。时间不多了。玄微正在重新掌控局面。
她忽然想起青蒿说过的话:“邪术如蛛网，所有子种都受母种控制。但如果有办法让母种暂时‘休眠’，子种之间的联系就会减弱……”
怎么让母种休眠？
她的目光落在凤临渊还在流血的手掌上。赤金色的血液，至亲之血，能够压制阴邪之物。
“陛下！”她喊道，“把你的血，滴在母种上！”
凤临渊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再次划破掌心，更多的赤金色血液涌出。他冲破黑衣人的阻拦，扑向黑色晶体。
八名黑衣人同时攻击，刀刃划破他的衣袍，在他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伤口。但他不管不顾，将染血的手掌按在了晶体表面。
赤金色的血渗入晶体。那些暗红色的纹路像被烫伤一样剧烈收缩，晶体发出痛苦的嗡鸣。玄微的尖叫声在冰窟中回荡:
“不！你会毁了所有祭品！太子也会死！”
凤临渊的手在颤抖。他想到了儿子，想到了那个八岁的、无辜的孩子。
“陛下，相信我。”苏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太子的子种还没有完全成熟，他还有救。但如果你现在停下，所有人都活不了。”
凤临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
用力按了下去。
晶体发出“咔嚓”一声脆响。裂纹从中心向四周蔓延，越来越密。那些暗红色的纹路开始崩溃，像烧焦的蛛网一样卷曲、断裂。
八名黑衣人同时倒地，他们的身体开始融化，化为黑色的液体，渗入冰面。
下方的冰窟里，云裳胸前的三根黑针，一根接一根地，自动从她体内退出。每退出一根，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但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最后一根黑针退出的瞬间，她看向凤临渊，嘴唇再次动了动。
这次，凤临渊看懂了完整的话:
“阿渊，好好活着。还有……谢谢你。”
然后，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清晨的雾气，缓缓消散在冰窟中。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只有解脱。
十年囚禁，十年痛苦，终于在这一刻结束。
黑色晶体彻底碎裂，化为齑粉。冰窟开始剧烈震动，冰壁出现无数裂痕。
“走！”苏晚拉住还在发呆的凤临渊，冲向冰阶。
他们刚踏上冰阶，身后的祭坛就完全坍塌了。巨大的冰块砸落，将一切掩埋。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狂奔。冰阶在他们身后一节节断裂，冰窟的崩溃在追赶他们。
终于，他们冲出了井口，回到了地面。身后的枯井发出一声闷响，彻底塌陷，扬起漫天灰尘。
凤临渊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都不致命。
苏晚站在他身边，看着那口被掩埋的枯井，心中五味杂陈。
玄微死了吗？不知道。母种被毁了，但玄微的灵魂可能已经转移。
云裳消失了。十年囚禁，最后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留下。
但至少，太子有救了。至少，玄微的阴谋暂时被阻止了。
凤临渊忽然抬起头，看向苏晚。他的眼睛通红，但已经没有疯狂，只有深不见底的悲伤。
“结束了？”他问。
“这一部分结束了。”苏晚轻声说，“但还有太子要救，还有皇后要安抚，还有玄微的余党要清理。”
凤临渊沉默了很久。然后，他缓缓站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迹。
“回宫。”他说。
声音很平静，但苏晚听出了其中的决心。
十年的噩梦结束了。
但新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远处，东宫的方向，传来了隐约的钟声。
午时已过。
新的时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