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特的话象是一道分水岭,将神策府内那种黏稠得化不开的怀旧与悲凉,强行切断。
景元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那双金色的眸子里,恍惚与感伤已尽数收敛,重新变回了那个算无遗策的罗浮将军。
“瓦尔特先生说得是。”
景元对着镜流微微颔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转身走回主位。但他没有坐下,而是站在那副巨大的罗浮全息地图前。
“彦卿,收剑。”景元下令。
“可是将军,她……”彦卿死死盯着镜流,不肯挪步。
“这是军令。”
“……是!”彦卿咬着牙,狠狠地瞪了镜流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收剑入鞘,退到了大厅的一侧,但手依然按在剑柄上。
列车组众人也围拢了过来。
穹拉着宆,找了个离镜流最远的位置(虽然镜流根本没看他们),小声嘀咕:“这大姐姐气场太强了,另一个我,你别怕,躲我后面。”
宆点了点头,手却下意识地摸向口袋。
那里放着那根羽毛笔。
“关于‘穷观阵’的发现……”符玄的全息投影适时地在大厅中央亮起,太卜大人的脸色依旧不太好,“本座已将数据传输过来。”
地图上,鳞渊境所在的局域亮起了刺眼的红光。
“建木的根系正在异常活跃。”符玄的声音传来,“虽然外表看不出变化,但在能量层面,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有人在‘喂养’它。”姬子看着数据,一针见血地指出,“用某种高纯度的能量。”
“是星核。”
丹恒开口了。他站在地图前,目光沉静,“只有星核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催生’。”
“那么问题来了。”穹举手提问,“既然知道那个‘发芽的刺猬’……呃,建木有问题,我们直接冲进去把它拔了不就行了?”
“没那么简单。”
回答他的不是景元,而是镜流。
镜流独自站在大厅的另一侧,黑纱对着地图的方向。
“鳞渊境是持明族的封印地。”镜流的声音冷淡,“想要进去,需要‘钥匙’。而那把钥匙……”
她微微侧头,虽然看不见眼睛,但所有人都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了丹恒身上。
“……就在某些想要逃避过去的人手里。”
丹恒的身体微微一僵。
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宆看着丹恒紧绷的背影,心里有些着急。
他知道那把“钥匙”是什么。那是丹恒作为“饮月君”的力量。
但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幻胧。
那个躲在暗处的绝灭大君,她既然敢在鳞渊境搞事,就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仅仅靠他们这些人……哪怕加之景元和镜流,面对一位拥有建木加持的令使,之前他觉得胜算肯定是百分之百,但世界线变动也让他不确定起来。
必须……必须再增加一点筹码。
宆想到了自己。
他也是个变量。他有四种命途。
尤其是那个……“记忆”。
黑塔说这根笔是“素材收集器”,没有战斗力。
真的是这样吗?
宆悄悄地把手伸进口袋,握住了那根冰凉的羽毛笔。
他试着象之前召唤炎枪那样,在心中默念“记忆”的概念,试图引导出一股力量。
“……嗡。”
羽毛笔在他掌心微微震动了一下。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没有光芒万丈,没有冰封千里,甚至连个火花都没冒出来。它就象一根普通的、稍微有点凉的笔一样,静静地躺在他手里。
“……”
宆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算什么?
难道真如黑塔所说,这玩意儿只能写日记?
“那是……‘思绪’的重量。”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宆吓了一跳,猛地抬头。
镜流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附近。她依旧没有看他,只是对着空气,淡淡地说道:
“你的剑……或者说,你的笔,太‘轻’了。”
“轻?”宆愣住了。
“你想要用它战斗。”镜流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但你并不理解‘记忆’为何能伤人。”
“记忆之所以锋利,是因为它承载着无法挽回的‘过去’。”
镜流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虚空,一道肉眼可见的寒气凝结成霜。
“没有‘重量’的记忆,不过是浮光掠影。想要让它成为武器……”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残酷的意味。
“……你就得把那些让你痛苦、让你恐惧、让你想要逃避的东西……全部灌注进去。”
“让它重到……连你自己都拿不动为止。”
宆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笔。
痛苦?恐惧?
他想起了在蓝星的孤独,想起了被霸凌的灰暗,想起了穿越后的迷茫,还有……对“if线”结局的深深恐惧。
这些……就是重量吗?
“哼。”镜流似乎对他发呆的样子失去了兴趣,转身走回原位,“现在的你……连握笔的资格都没有。”
“喂!你别吓唬他!”
穹不干了,他把宆挡在身后,冲着镜流嚷嚷,“我弟的笔是用来画画的!才不是用来打打杀杀的!”
镜流没有理会穹的叫嚣。
但宆却默默地握紧了那根笔。
重量……
他好象,明白了一点。
就在这时,神策府的大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笃、笃、笃。”
那脚步声很轻,却很稳。每一步都象是踩在某种独特的韵律上。
“看来……”
景元抬起头,看向门口,眼中的笑意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
“……还有一位‘不速之客’,想要添加这场棋局啊。”
大门被缓缓推开。
阳光洒进来,勾勒出一个修长的白色身影。
金色的长发,碧绿的眼眸,嘴角挂着那抹标志性的、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他的身后,背着那口巨大的白色棺材。
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