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你这是要带队兵变吗?”李崇山面沉如水,声音里压着雷霆,“你可知道后果?”
宁远却笑了,一步横跨,将薛红衣和胡巴等人护在身后。
“当初带他们上战场杀鞑子,我许过承诺。”
“跟我杀敌,我保他们吃饱穿暖,给黑水边城的兄弟一个公平。”
宁远冰冷目光扫过四周紧张的白玉边军。这些所谓的连襟,声音陡然转冷。
“李将军,做人不能这么干,当主将的,更不能不讲情面!”
李崇山刚正不阿,“他们触犯的是军法!军法一乱,一切皆乱!”
“军法?”宁远嗤笑一声。
“李将军,您真该自己下基层看看。”
“上头宗营不作为,下头的人胡作非为,勾结奸商,鱼肉乡里。”
“若真要严正军法,大干北境几十个边城,从上到下,该掉脑袋的,可不止我身后这几个兄弟!”
他顿了顿,手指点向人群。
“再看看你这里,有多少是从黑水边城跑过来的?”
“他们吃了苦,扔下守土之责,跑到白玉边城想享福。”
“可他们料到鞑子会打到这里吗?若早知道,他们还来吗?”
宁远声音提高,“而我身后这些人,他们不是逃兵!他们是看清了上面的无能,不愿同流合污!”
“如今他们跟着我,为你,为这些畏战如虎的精锐,出城抗击鞑子,你反倒要杀他们?”
他盯着李崇山,一字一顿,“李将军,您这可真是……刚正不阿啊!若论惩戒,您是不是该第一个伏法?”
“放肆!”李副总兵厉声呵斥,“宁远,休得胡言!李将军行事,自有他的难处!”
“难处?是啊,李将军何等身份,大干正规军出身,血统高贵。”
“我们这些泥腿子,自然好欺负,好拿捏了,”宁远冷笑。
“反正哪里都是打鞑子,我们这帮人,不求功名利禄,只求问心无愧,象个爷们一样战死沙场!”
他猛地抱拳:“李将军,这功劳,您还是留给别人吧!我们走!”
话音未落,宁远已翻身上马。
身后两百黑水边军动作整齐划一,马镫相击,发出沉闷的金属声。
“还愣着干什么?上马!”宁远看向薛红衣。
薛红衣红唇紧咬,目光复杂地掠过李崇山阴沉的脸,最终银牙一咬,利落地跃上马背。
反就反吧。
“拦住他们!一个都不许放走!”有将领高喊。
“噌啷”之声不绝于耳,白玉边军纷纷拔刀,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宁远“唰”地抽出腰间弯刀,刀锋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眼神扫过围上来的兵卒,声音冰寒,“想内讧?来啊!老子不介意在功劳簿上,再添几笔大干边军的血!谁先来试试?”
“你要兵变,我岂能容你!”李崇山终于再次开口,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怒火翻腾。
“若连你们这群目无法纪之徒都惩治不了,我如何统率三军!”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下令。
“住手——!”
一声清喝自远处传来,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骑快马冲破人群,来者竟是大帅身边的督司长,文官王勉。
“王勉?”李崇山眉头紧锁,“你不是与我意见不合,回总营去了吗?又来此作甚?”
王勉勒住马,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却直接落在宁远身上。
他不急不缓地从怀中取出一块沉甸甸的虎头令牌。
“宁远,”王勉声音不高,却清淅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我回总营这些时日,可没闲着,一直在为你和黑水边城周旋,如今,事情总算替你办下来了。”
他举起令牌,朗声道,“主帅军令:即日起,黑水边城主将宁远,正式录入军籍!”
“擢升其为黑水边城以南诸军事务统领,与镖旗将军李崇山部以边城北界为限,分域治理,协同抗击挞虏!”
全场哗然!
薛红衣更是激动地低呼,“是……是三军虎牌!宁远,快接令!”
宁远眉头微蹙,策马前行,从王勉手中郑重接过那枚像征着权力与认可的虎牌。
入手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的冰凉。
“末将宁远,谢主帅信任!定不负使命!”宁远声音洪亮,抱拳行礼。
同时也给王勉投以一个感谢的眼神。
王勉眨了眨眼睛,示意别骄傲,小事情。
“王勉!大帅这是何意?”李崇山再也按捺不住,指着宁远。
“黑水边城以南,多是沙漠荒芜之地,只有些零散鞑子部落。”
“他一个猎户出身、未入军籍的散勇,何德何能,与我并驾齐驱?还授以虎牌?简直是儿戏!”
王勉淡然一笑,不卑不亢,“老将军,边军如今需要新鲜血液,需要新的想法。”
“宁远抗击鞑子颇有奇效,主帅不过是想在黑水以南试试他的能耐。”
“主权自然仍在您手,您若有异议,可亲自去面见主帅陈情,王某,只是个传话的文职官罢了。”
说罢,他转向宁远,微微颔首,“宁将军,恭喜了,可切莫让主帅失望啊。”
宁远将虎牌揣入怀中,这意外而来的保命符,此刻显得无比珍贵。
“王督司长,如今我可以带弟兄们回黑水边城了吧?”
王勉瞥了一眼地上那千总的尸首,又看了看双方依旧紧绷的态势,点了点头。
“自然可以。”
宁远拨转马头,面对李崇山,抱拳道,“李老将军,白玉边城以北,就仰仗您了。”
“从今往后,我和我这帮泥腿子兄弟,就不再来叼扰了。望您严明军法,旗开得胜!”
他正要催马离开,忽然又勒住缰绳,象是刚想起什么,回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哦,对了,李老将军。”
“您说要严明军法,绝不姑息……我忽然想起您的义子,白都司白凌云。”
李崇山脸色微变。
宁远慢悠悠地道,“大战在即,他却临阵脱逃,如鸟兽散。”
“如此贪生怕死之辈,正好被我黑水边城拿住了。”
“您身为义父,又是主张严刑峻法的主将,这事……该不该管?”
李崇山僵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一旁的李茂见状,赶紧打圆场,“若情况属实,李老将军自然会秉公处理!”
“哦,那就好,”宁远满意地点点头。
“人我暂且帮您看着。改日便给您送来。”
“告辞!”
说罢宁远不再停留,一挥手,带着黑水边军扬长而去。
尘土尚未落定,杨忠却带着几十名兵卒去而复返,在李崇山等人惊疑的目光中,径直走向那二十车粮草。
“李老将军,”杨忠抱拳,声音洪亮,“我家宁将军说了,既然黑水边城现已受命独当一面,粮草便不应再集中于白玉边城。”
“这些粮食本就是我们自己弄来的,现在要带回去了。”
“将军家大业大,想必不差这点,就别让它们留在这儿,寒碜了白玉边城的兄弟们了。”
李茂张了张嘴,想阻拦,却碍于颜面,硬是没能说出话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兵卒们推着粮车,轰隆隆地跟着杨忠离去。
恰在此时,火头营的伙夫擦着汗,笑嘻嘻地跑出来。
“副总兵,水都烧开啦!米在哪儿?兄弟们就等这顿饱饭……”
他的话戛然而止,看着空荡荡的场地,愣住了。
“李将军……这……粮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