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黑水边军离开白玉边城,行至最近的景阳郡县。
刚入城来,瞧见城内一片荒芜,只有当地县令和县尉带着几名衙役在此恭候。
“王督司长,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家中略备粗茶淡饭,还请移步寒舍!”
穿着寒酸的景阳县令当即快步走来,有气无力作揖。
马车上,王勉翻身下马,轻轻抬起景阳县令,并回礼。
“钱县令,您居正五品,乃是景阳郡县父母官,我虽然是边军总营四品督司长,可实则一个虚名,让你在此等侯,受之不起啊。”
钱县令苦笑,“钱某虽正五品,可如今这景阳这等箫条,哪敢叫做县令,受之不起,受之不起啊。”
“这位是……”钱县令这才注意到牵着马宁远正在打量景阳郡县这片箫条。
王勉当即主动将宁远让出一个道来,笑着认真介绍道,“这位您可就要拜了。”
“宁远,他是边军新任中将南虎将军。”
“中将南虎?”钱县令老脸一变,当即就要直接跪下。
宁远却伸手阻止了,“何须上纲上线,在边军都是过刀口舔血的日子,跟下边的兄弟吃喝拉撒一样。”
“哪有上下级之分,钱县令不用这么客气,反倒是显得我这人刻薄了一些。”
钱县令敬畏道,“如此年轻的中将,而且还是龙虎令牌的南虎将军,后生可畏啊。”
王勉看了一眼宁远,发现宁远对这身份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意思,他知道这小子是个务实派。
听起来是南虎将军好不威风,但其实这个将衔没有太大的实权。
兵马自己想办法,粮草自己解决,其实就是将黑水边城以南的烂摊子都给宁远,看他能不能实操出什么成绩来。
而宁远也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对这称号不屑一顾。
但在这钱县令眼中可不得了。
如此年轻就是南虎将军,大帅,大将军之下第一中将。
这不知道是从朝廷哪个王侯府来边城“镀金”的。
他一个正五品,还是山高皇帝远的正五品,哪里敢得罪?
去钱县令家途中,宁远把心中的疑惑就问了出来。
“王督司长大人,大帅将三军虎令给我,这会不会太看得起我了?”
“毕竟,总营中将级将军,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我啊。”
“其中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王勉笑着点头,并不否认,“我承认,是我大力举荐过你。”
“为什么?”宁远表示不解。
“因为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总营很多人看不到的东西,我想要在你身上赌一赌。”
“什么东西?”
“希望,”王勉颔首。
“希望吗?”
宁远长叹,“若是有希望,如今看看这偌大的郡县怎么会变得如此惨淡?”
不少老弱病残无法长途奔波迁徙,在街道两排做礼仪队。
看着这些老人孩子,双眸无神,已经对未来彻底失去了希望。
一旁钱县令有愧,无奈道,“如今战事不断,今年好不容易歇息大半年,又是鞑子来犯。”
“百姓苦啊,”说到这里,钱县令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恐惧看了一眼宁远。
他还是以为宁远是来自朝廷或者某个王侯府的大人,吓得赶紧闭嘴。
好在他发现,他这番话不仅没有引起这两位大人的芥蒂,反而同时低下头沉默了。
行到钱县令家中,宁远下达了命令。
“全部就地休整,吃干粮的吃干粮,喂马的喂马,还有……”
宁远看了看身后那群饿坏的百姓,转头对薛红衣道,“咱们那二十车粮食,分出去五车吧。”
一听要分出粮食,钱县令感动的直接就是跪下。
“下官替城内百姓,谢南虎将军了。”
“只是这乃是军粮,若是给了百姓,你们……”
宁远摆了摆手,“这些是从鞑子手中抢来的,你不用担心。”
“那好,那好,”钱县令破旧官袍擦了擦眼泪,虚弱起身走到这些老百姓面前,“都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分粮。”
“你们可得好好感谢南虎将军,记住他的情,如果不是南虎将军,鞑子还没有杀进来,你们可都要给饿死了。”
一众百姓感激跪下,膜拜宁远。
王勉叹气,“苦啊,百姓苦啊。”
宁远笑看一眼王勉,“身为督司长,干这份差事不容易吧?”
“是啊,总营如今一年没有军饷了,也是勒紧裤腰带过生活,如今我跟你同路至此,之后就要正式分别了。”
“你去哪儿?”
“回一趟幽都,走水路快则三月,慢则半年。”
宁远来了一丝兴趣,“那这样说起来,王督司长你很有面子啊,能去幽都兵部讨得军饷?”
王勉笑容有些尴尬,或许也是因为自己是连襟关系,他这人不太想提及自己那个姐姐。
到了日落时分,宁远决定就地休整一夜,明日一早走官道到青龙郡县。
而王勉则是要连夜赶路,在几个总营好手护送下直奔上流宝瓶州。
临行前,王勉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要跟宁远嘱咐几句。
“南虎将军,如今虽然朝廷无能,边军体系崩塌在即,我以自己担保委你重任,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宁远一愣,“你担保?”
王勉笑了笑,不想深究这件事情,只是扯着缰绳奔着夕阳而去了。
多年以后,宁远才得知,当年他一个猎户,莫明其妙得了南虎中将军,王勉这场赌约的赔率到底有多大,简直不敢想象。
天还没有彻底暗沉下来,宁远在景阳郡县附近荒地走了一圈。
如今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便是春耕了。
可如今百姓流离失所,天天亡命天涯,谁还想着种地啊。
宁远盘算着,自己是该好好规划一下。
毕竟这场战役想要赢,百姓才是关键。
只有粮食足够,百姓稳定下来,整个体系才能流转起来。
可惜谁都知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道理,但却从未有人在这方面亲力亲为过。
否则也不会造就如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光景。
深夜,宁远洗了脚,躺在床上就再也不想动了。
薛红衣洗漱一番,关上房门就躺在了宁远身边。
“夫君,我不明白,白天为什么只分出五车粮食,其实就算全部分出去,也不是不可以啊。”
她见百姓苦,心里也苦。
总想着救救这些苦命人。
宁远一笑,“若二十车全部送出,只会害了他们。”
“为什么?”
“如今流民四起,山中土匪横生,二十车粮食只会给如今景阳郡县招来杀身之祸。”
是的,景阳郡县只剩下一群老弱,钱县令也是孤立无援,手头几个衙役能守住这么大的城?
结果显而易见。
与其如此,不如就让大家吃几顿饱饭就好了。
至于未来如何,宁远不是神,他目前能力有限,管不了那么多。
二人互相抱着,也就这么沉沉的睡去。
然而到了半夜,宁远忽然被外面一声打破宁静的惨叫陡然吵醒。
“怎么回事!”宁远翻身下床,条件反射抓起配刀冲到了门口。
薛红衣也瞬间进入戒备状态,抓着长枪冲了出来,将宁远护在身后。
可当二人看向外面时,脸色瞬间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