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知道这鞑子娘们虎,但没想到能虎到这个地步。
在不知经历了几番昏天暗地的纠缠与索取后,洞内终于重归寂静,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粗重未平的喘息。
旺盛的火光跃动着,映照出塔娜汗湿的、泛着细腻微光的雪白肩颈。
她额前几缕被潮汗浸透的卷发,黏在泛红的脸颊上。
随着滚烫润泽朱唇微微愉悦开合,呼吸渐渐平缓下沉。
然而,这短暂平静下的微妙平衡,在翌日清晨便被毫不留情地击碎。
一阵裹挟雪沫的寒风灌入,将宁远从深沉的昏睡中激醒。
几乎同时,洞外传来隐隐约约、压低嗓音的交谈声。
是鞑子语!
宁远心头一紧,强忍周身酸痛与虚弱,悄然挪到洞口边缘,通过缝隙向外望去。
这一看,让他瞬间如坠冰窟,冷汗密布额头。
只见五六个身形魁悟、身着皮甲的鞑子武士,不知从何处弄来两条简陋的皮筏,已然横渡了那段湍急的冰河,正聚集在河滩上。
而塔娜正低声与那些鞑子快速交谈着什么。
阳光下,她侧脸的线条冰冷而清淅,再也没有了昨日的温柔。
宁远猛地缩回身子,背靠冰冷的岩壁,心脏狂跳。
他迅速摸向腰间压裙刀。
昨夜种种,在此刻洞外传来的几个鞑子不断警剔逼近的脚步下彻底消失。
短暂的休战结束了。
塔娜等来了她的族人,生和死的天枰已然彻底倾斜。
她是即将脱困的狼群首领。
而宁远仍是困在这里的将死之人。
洞外脚步终于停下了,几个鞑子正看着洞内。
“你大爷的……”
宁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额角渗出冷汗。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这是做梦。
但洞外灌入的、带着河腥味的寒风和鞑子沉重的呼吸声音,在告诉他,这他娘的就不是梦。
宁远,你今天可能真要栽在这儿了。
一个高大的黑影,完全堵住了洞口微弱的天光。
一名鞑子武士手持沉重的大环刀,鹰隼般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洞内蜷缩的宁远。
在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一瞬……
没有一丝尤豫,那鞑子眼中凶光爆射,低吼一声,手中钢刀挟着恶风,直刺宁远心窝!
刀锋未至,那凌厉的罡气已激得洞口积雪四散飞溅!
生死一线,宁远濒死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潜能!
他没有向后躲,那会陷入死角。
而是向着洞口内侧、鞑子持刀手的另一侧,全力翻滚扑出!
同时,他用尽肺里所有的空气,朝着洞外苍茫的雪野嘶声大吼。
“这里!我在这儿!我是宁远——!!!”
“杀了他!别让他喊!”另一名鞑子慌了,也怒吼着抢入洞内,挥刀横斩,封堵宁远的去路!
宁远刚刚狼狈地躲开第一记直刺,第二道刀光已如影随形,拦腰斩来!
宁远现在是体力虚无比,只能咬牙将手中那柄轻巧的压裙短刀一挡。
“锵——!”
一声刺耳锐响!
轻薄的短刀如何能与沉重的战刀抗衡。
压裙刀瞬间被巨力崩飞,溅起一溜火星。
而那柄环首刀,只是微微一顿,便以更猛恶的势头,继续斩向宁远的腰腹!
宁远甚至能感受到刀锋切开空气的冰冷触感。
完了……
“噗!”
一声闷响,却非利刃入肉的声音。
宁远只觉腰间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被砸得向侧方飞跌出去,重重摔在洞壁下,震得五脏六腑仿佛移位,喉头腥甜。
但……预料中的腰斩剧痛并未到来。
他低头,只见腰间衣物被斩开一道大口子,那件塔娜淡淡体香的乌金色软甲赫然暴露。
甲胄上,一道深深的斩痕触目惊心,却未被彻底破开。
洞口处,几名正要扑上的鞑子武士,动作同时一滞,脸上写满了惊愕与难以置信。
他们看看宁远腰间那眼熟的软甲,又猛地扭头,看向一直沉默立在洞外阴影中的塔娜。
他们的千夫长,贴身的内甲……怎会穿在这个大乾男人身上?!
“别动!”
“再敢上前一步,死!”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僵持瞬间,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与怒喝姗姗来迟。
薛红衣一马当先,手中银枪如龙,瞬间掠过数十步距离,狠狠插在宁远与鞑子之间的雪地上。
枪尾兀自剧烈颤动!
她身影一闪,迅速宁远护在身后,凤目含煞,死死锁定洞口的敌人。
周穷、胡巴、杨忠等二十馀名黑水边城弟兄,此刻也满脸风霜、杀气腾腾地赶到,迅速结阵,刀出鞘,箭上弦。
一气呵成。
冰冷的杀气,在狭窄的河滩与洞口之间激烈冲撞,几乎凝成实质。
塔娜此时,才缓缓从洞外的阴影中走上前。
她的双臂已被族人接回,一只手轻轻搭在一名族人肩上,目光越过剑拔弩张的众人,最后落在宁远脸上。
“拧脑袋,”她开口,声音因虚弱而低哑,“你我之间……不如,等离开这里,再做了断,如何?”
她很清楚,她这几个族人固然勇悍。
但此地已近大干地界,对方援兵不断。
血拼之下,或许能杀光眼前这些人,但自己也绝无可能带着重伤之身,安然返回。
宁远在薛红衣的搀扶下站稳,闻言,扯出一个冰冷而满是讥诮的笑容。
“你的人刚才刀刀要命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出去后再了断?”
“骚洋马,昨天你伺候老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儿啊!”
昨夜洞中旖旎与温度,此刻回想,恍如隔世。
但宁远心中也清楚,眼前这几个甲胄齐全的鞑,若在此死斗,自己这些同样疲惫不堪的弟兄,必然要付出惨重代价。
不值,至少此刻此地,不值。
几乎在同一刹那,两人隔着短暂的距离,目光再次交汇。
“行,那就先离开这里,战场再见分晓,”宁远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
“好,”塔娜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吐出同一个字。
两人都是一愣,似乎没料到对方会与自己同声相应。
随即,塔娜深深看了宁远一眼,宁远也对她冷冷颔首。
“走。”
“走。”
双方领袖,几乎同时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宁远被搀扶上了船头。
相隔两百多步的河面上,塔娜也在族人的簇拥下登上了另一条皮筏。
寒风吹动她的发丝和破烂的袍角。
她忽然转头,望向宁远的方向,运起力气,声音穿透河风传来。
“拧脑袋!希望下次在战场相见,你还能有这般运气!”
宁远单手按着疼痛的肋部,闻言,昂起头,朗声回应,声音带着不容错辨的挑衅与冷硬。
“我也希望,下次见面,你这草原明珠,可别再只会掉头跑路!”
“开船!”
“走!”
两人几乎同时,对各自下属下令。
皮筏撑离河岸,向着不同的方向驶去。
船上的双方下属,神色都古怪至极。
昨夜共处一洞,今朝对峙河滩,千夫长的贴身甲胄竟在敌将身上……
这……有故事啊。
然而。
这份和谐在随着双方成功上岸后,便荡然无存。
宁远被搀扶着翻上马背,当即下达命令。
“快!在场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带着长弓把这几个鞑子全部给我射死在河里,特别是那女鞑子。”
几乎就在他话音出口的同一瞬间!
塔娜也被族人扶上战马,她苍白的脸上,下达同样的军令:
“追上去!杀了那个拧脑袋,把他的人头,还有我父亲赐予的软甲,给我带回来!我要亲眼看到他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