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子?!”周穷闻言,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就要吼人御敌。
宁远却伸手摁住了周穷。
“慌什么?野猪沟那地方,山势复杂,绝非大队骑兵能悄无声息摸进来的路径。”
“咱们如今也是跟鞑子真刀真枪干过两场的边军了,稳着点。”
“可万一是……”周穷欲言又止,脸上惊疑不定。
宁远眯眼望向远处莽莽群山,沉吟片刻,道,“调两百人,要手脚利索、箭法过得去的,带上弓,随我去看看。”
“得令!”周穷不敢怠慢,转身如风般冲出去点兵。
所谓“精锐”,不过是矮子里拔将军。
当这两百人乱哄哄地跨上战马时,场面堪称狼狈。
有人死死抱着马脖子,被颠得面色发青,更有甚者,没跑出几步便从马背上滚落,摔得鼻青脸肿。
宁远看着这支“骑兵”,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就这……真要碰上鞑子铁骑,一个照面就得垮。”
薛红衣策马靠近,低声道,“已经加紧在练了,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至少他们敢上马了。”
宁远示意那报信的哨兵前头带路。
一行人马,深一脚浅一脚地摸进后山野猪沟。
沟内积雪未化,宁远勒住马,锐利的目光扫过雪地,很快锁定了一串串凌乱却密集的脚印。
他翻身下马,蹲下身,用手指仔细丈量着脚印的深浅和大小。
“看出什么了?”薛红衣也跟着下马,凑近问道。
宁远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脚印不大,比我的脚小不少,步履虚浮,不象是吃饱穿暖、装备整齐的鞑子兵。”
他环顾四周地形,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这下……可能要发财了。”
“发财?”薛红衣一怔。
“不是鞑子,”宁远语气笃定,“是一群逃兵,而且是成群结队、冻饿交加的逃兵。”
“看这脚印的密集程度,少说也有上百人。”
薛红衣闻言,凤眸一亮。“正愁缺人手!若是能收编……”
宁远点点头,当即下令。“所有人,后撤百步,依山势隐蔽,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箭,不准出声!咱们……来个请君入瓮。”
宁远笃定,这群人藏身于此,必是缺衣少食,难以久撑。
而野猪沟有野物出没,是他们最容易获取食物的地方。
寒风呼啸,两百人马悄无声息地埋伏在雪坡灌木之后,静静等待。
两个时辰过去,天色渐暗,就在宁远在怀疑自己推测是不是错了,远处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只见一队衣衫褴缕、面黄肌瘦的汉子,互相搀扶着,跟跄走入沟底。
薛红衣的手按上了刀柄,身体微微前倾,象一头蓄势待发的母老虎似的。
宁远轻轻按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低声道,“别急,他们不是敌人,是黑水边城未来的根基,吓跑了,就亏大了。”
“没有我的命令,别动手。”
薛红衣咬着红唇,用脑袋撞了一下宁远,嘀咕道,“搞得你现在是将军似的,别忘了你是猎户。”
宁远笑着捏了捏薛红衣小巧的鼻子,“你也别忘了,你只是罪女。”
看着二人打情骂俏,周穷都无语了。
他爬了过来,“我说薛将军,宁兄弟,咱们现在应该不是在你家吧?”
“这可是好几百的逃兵,咱能不能认真点应对?”
宁远笑了笑,“等他们进入射程,全部给围起来。”
“但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射箭。”
“毕竟咱们这些弓箭可不是杀自家人的。”
“明白。”
就在这时,埋伏圈四周的山坡上,无数火把骤然亮起!
火光映照下,弓弦半张,箭簇寒光点点。
周穷的怒吼如炸雷般响起。
“下面的人听着!放下兵器,跪地投降!”
沟底的逃兵们顿时来了精神,惊慌失措环顾四周,如同惊弓之鸟。
为首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倒是率先冷静了下来。
“杨千户有人,有人!”几个小卒吓得差点就尿了。
“慌什么要是真的想要射杀我们,早就动手了。”
他压住身旁骚动的同伴,看向山坡上,一个人影举着火把出现。
宁远举着火把,笑了笑,“我听我的人说,野猪沟有一帮兄弟过的辛苦,所以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敢问你们以前是哪个边城的?”
“你是来抓逃兵的?”一听对方直接说出边军二字,刀疤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宁远却笑道,“别紧张,我可不是来抓逃兵的。”
“咱们这帮兄弟是黑水边城的。”
“就是看兄弟们逃亡不易,天寒地冻的,不如到我们这里来,喝喝酒,吃吃肉?”
闻言是黑水边城,刀疤男人哈哈大笑,笑声是讽刺的。
“兄弟,你别跟我开玩笑了。”
“谁不知道,黑水边城是最穷的,聚集的都是一帮老弱病残!”
“自从薛将军被歹人陷害以后,黑水边城就彻底完蛋了。”
“你们别说吃肉喝酒,恐怕就是一碗稀饭,野菜糊糊都不见得有吧?”
“而且兄弟我提醒你们一句,边军腐败淫乱,何必为了这个朝廷卖命。”
“不如随我入深山,当土匪如何?”
宁远却笑了,“男子汉大丈夫,不建功立业抵御鞑子,却在盘算着欺负自家穷困老百姓?”
“看起来我算是高看兄弟们你了。”
“行,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什么,兄弟们要走请便,我绝不举报。”
“可若想要随着我们一起建功立业,尽管来黑水边城,我好酒好肉只管招待。”
话落,宁远挥了挥手,“走!”
身后薛红衣一愣,“真走啊?”
宁远没有回答,但也已经回答。
随着宁远一众人转身离开,刀疤男人就愣在了原地。
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整个人就瘫坐在了地上。
回想刚刚那一幕,如果对方占据优势想要杀他们,估计是易如反掌的。
“杨千总,咱们还是赶紧撤吧,”一名小卒紧张道。
杨忠却并未回答,而是看着宁远远去的位置发呆。
如今兄弟们饥寒交迫,再这样继续下去,即便是没有死在鞑子手里,恐怕也要冻死在这里了。
似乎决定了什么,杨忠起身道,“是我带你们出来的。”
“我必须让你们活着。”
“想要吃肉喝酒的跟老子来。”
说罢,杨忠朝着黑水边城走去。
不久,黑水边城篝火烧的旺盛极了。
雪地前架起一口口大锅。
锅里煮着稀饭和丢了一些干肉。
一瞬间一股米饭和肉香糅杂在一起,弥漫在了城外。
成为上百名逃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黑水边城哪里像外界说的一片穷酸。
吃的是浓稠的米饭,还有肉干下饭。
最重要的是,有的人竟然还在喝酒。
不是?
这是黑水边城吗?
听着身后一众兄弟吞咽口水的声音,杨忠渐渐的有些接受了现实。
“兄弟,既然选择来黑水边城,为何还不进来?”就在杨忠尤豫,门口宁远左手一大块肉,右手一碗温酒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