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遗书(1 / 1)

见字如面。

若有人得见此信,我应已不在人世。

不必寻我尸骨,一抔黄土,或曝于荒野,皆不足惜。这或许是我期盼已久的结局。

我叫谢小满,曾是淮安谢家米行的儿子。

总爱蹲柜台前看我爹拨算盘,噼里啪啦的算盘声混着后院我妈晒的稻谷香,是我这辈子最暖的记忆。

民国十六年冬,淮水被血染红,爹娘倒在乱枪之下,妹妹小雨消失在硝烟里,别人说她也死了。

十岁的我,在冰冷的草垛里缩了三天。

渴了就吃雪块,饿了就啃草根,直到他出现。

松井少将,那个后来成为我养父的男人,踢开了粮仓草垛,看着满脸脏污却眼神凶戾的我,像是看到一件有趣至极的玩物。

他说:“跟我走。留在这里,冻死饿死,或者被野狗咬死,选一个。”

我怕死,怕得浑身发抖,怕再也见不到小雨,怕爹娘在地下不安心。

我抓住了他递来的手,就像抓住了一根通往地狱的稻草。

这一抓,就是十几年。

自此,谢小满死了,活下来的是谢临洲。

松井把我带到樱花国以后,跟众人说我聪明、过目不忘,要磨成一把让龙国人痛彻心扉的刀。

他们逼我学樱花语,说错一个字就要挨打;逼我练剑道,木枪砸在背上,旧伤叠着新伤。

松井常带我去宴会,让我给那些穿着西装或和服的人倒酒。

有人会摸着我的头说“这孩子真懂事”,语气像在夸一只听话的狗。

我学会了弯腰鞠躬,学会了用恭顺的笑掩饰眼里的东西。

我拆枪械的速度让他们惊叹,分析战局的精准让他们侧目,鞠躬奉茶的姿态让他们得意。

松井常拍着我的肩,向人夸耀我这把刀磨得如何锋利。

我低着头笑,心里清楚——刀终有一日,是要回刺的。

他们永远不会明白,每一次谄媚的微笑背后,都是我咬碎牙关的坚持;

每一次战术献策,都是我为他们精心铺设的坟墓。

这身军服是我的囚笼,亦是我的盾牌。

借它之便,我送出布防图七次,截下清剿令十一封,保全联络点十七处,助药品粮食入境难以计数。

我献策,是为请君入瓮;我微笑,是为暗藏杀机。

每一次低眉顺目,都是我咬碎牙齿咽下血沫的坚持。

我选择的这条路,荆棘密布,污秽缠身,但我从未后悔。

我只恨自己力量微薄,做得还不够多,不够好。

每当看到同胞得以生还,义士逃出魔掌,我就觉得,谢小满还活着,那个躲在草垛里发抖的孩子,终于能为自己骄傲一次。

松井疑我已久。近日风声愈紧,我知道时候到了。

我故意露出破绽,在他面前演了最后一出戏。

我说我错了,说我想回头,说我愿意继续做他的乖儿子。

他信了,至少表面信了。

其实这是我早就制定好的计划。假死药是我唯一的出路。

他们用刑时,我想起粮仓的草垛,想起爹打算盘的声音,想起小雨笑起来的酒窝。

这些记忆,比他们的刑具更锋利,也比他们的刑具更能支撑我。

我未曾吐露一字,未曾背叛一人。

谢小满的骨头,终究是谢家的骨头,未曾真的弯折。

我此生,愧对父母,愧对小雨,亦愧对诸多因我这身皮囊而受害、受骗的同胞。

然,我无悔。乱世魍魉,总需有人行于黑暗,身染污秽,心向光明。

我所行之路,崎岖险恶,满布荆棘,然尽头或许有微光。

若能以我之污名,换取一片净土;以我之性命,点燃一丝星火,则万死亦甘。

小雨,若你还活着并且得知一切,莫要过于悲伤,莫要心生仇恨。

好好活着,代我看看太平年岁的淮水烟雨,代我尝尝铺子里新出的麦芽糖。

我记得你怕苦,吃药总要人哄。愿你余生,皆尝甜味。

沈聿兄,沈筠兄,俞琛兄,苏小姐,望晴,云姑娘,鹤年兄诸位谢了。

临别无以为赠,唯有这份布防图与据点名单,或可助你们多救几人。

愿来世,山河无恙,烟火寻常。能于春日檐下,听一场太平雨。

谢家米行谢小满,今日卸甲归故里。此身虽污,此心澄明。

绝笔

附:

-樱花军城内部属详图及换防规律(一册)

-受护据点清单及联络方式(共十七处)

-敌特高课部分人员名单及活动规律

信纸右下角,还有一点深褐色的血渍,如凋零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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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公馆内,气氛凝重。

苏砚卿红着眼圈,颤抖着拿起桌上那封泛黄的信笺:“这是谢先生的绝笔?”

“别看了。”一只手突然伸过来,轻轻按在信纸上。

众人愕然抬头,只见谢临洲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神情带着几分无奈。

“你、你不是…”沈聿猛地站起,眼睛瞪得滚圆。

谢临洲轻咳一声:“假死计划很成功,但我没想到你们会找到这封信。”

望晴扑上来抓住他的衣袖,眼泪止不住地流:“谢大哥,你这人怎么这样!写这么伤心的信,害我们”

“是我的错。”

谢临洲拍拍她的肩,语气温和,“那时以为必死无疑,才写下这些。现在既然活着,这信就作废了吧。”

他伸手想收回信纸,却被苏砚卿轻轻按住。

“让我们看完吧。”她声音哽咽,“至少让我们知道,你曾经经历过什么。”

谢临洲沉默片刻,最终叹了口气,在一旁坐下。

数日后,顾府。

顾疏桐提着两坛酒来找沈聿,神色憔悴。

“沈聿兄,我昨日去祭拜谢少佐了。”

他倒满酒杯,声音低沉,“若不是当年他暗中相救,我早就死在特高课的刑房里了,可惜天妒英才”

沈聿几杯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你别难过,其实谢木头他并没有…”

话到一半突然卡住,他猛地捂住嘴,脸色煞白。

顾疏桐敏锐地抬头:“其实什么?”

“没、没什么!”沈聿慌忙摆手,“我喝多了胡说”

就在这时,沈聿怀中的月魄石微微发烫,俞琛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笨!快接‘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沈聿一个激灵,赶紧正色道:“我的意思是…谢临洲虽然不在了,但他的精神永存!就像就像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顾疏桐若有所思:“这话说得在理。谢少佐这样的人,确实会一直活在很多人心里。”

等顾疏桐离开后,沈聿擦着冷汗掏出月魄石:“俞琛,刚才多谢了!”

月魄石里传来轻笑:“不客气。不过沈二少爷,你以后说话可要当心点。”

此时沈公馆内。

谢临洲正在书房整理资料,突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奇怪”他揉了揉鼻子,“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议论我。”

窗外,春日的阳光正好洒在院子的山茶花上。

那些曾经的血雨腥风,似乎都随着这个温暖的午后,渐渐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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