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馆密室里，油灯把几个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
谢临洲靠在旧床上，脸色苍白，嘴唇上还沾着药渍。每次呼吸都扯着伤口，让他忍不住皱眉。
只是比起前几日的沉郁，他眉宇间的阴霾散了些，心情分明是好了不少。
密室里很安静。沈筠坐在轮椅上看书；
沈聿则是蹲在墙角摆弄一顶布帽；
苏砚卿和云寄月整理着药箱；陈鹤年守在门边；望晴拿着用药记录。
“我不能再是谢临洲少佐了”
谢临洲忽然开口：“我以后出门戴口罩帽子，能遮住吗？”
这话让密室彻底安静了。
沈聿最先跳起来，把布帽和口罩递过去：“试试这个！我为了躲特务买的！”
谢临洲抬手去接，刚动就扯到伤口，疼得皱眉。
苏砚卿赶紧接过帽子，小心戴在他头上，又帮他拉上口罩。
“这样能认出来吗？”谢临洲看着大家，眼神里带着期待。
沈聿凑近打量，挠头说：“好像还是有点悬。你这眼睛太好认了，上次在茶馆，你就戴了帽子，我老远就认出来了。”
苏砚卿也点头，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眉骨：“阿聿说得对。你的眉眼太特别了，眉骨高，眉峰又利。”
“以前你去樱花军司令部开会，我在对面楼上看，隔着老远就能凭这眉眼认出你。”
谢临洲的眼神暗了暗，他转向一直没说话的陈鹤年：
“鹤年哥，你平时跑外勤，见的人多，你那里有没有墨镜？能遮住眼睛的那种。”
陈鹤年愣了一下，赶紧摸口袋，掏出一副旧墨镜，镜片上还有道划痕：
“只有这个，上次跟特务周旋时蹭花的，你先凑合用？”
谢临洲接过来，慢慢把墨镜戴上，整张脸被帽子、口罩、墨镜遮得严严实实。
“现在呢？”
众人围过来，凑得更近了。望晴看了好一会儿，小声说：
“好像还是有点像。你站得太直了，肩膀总是绷着，跟咱们这些人不一样。还有下颌线，太利落了上次在乱葬岗救你，我们就是靠这下颌线，认出昏迷的你。”
沈筠轻咳两声，声音带着病气，却很清晰：
“墨镜也遮不住你的气质。你在松井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身上那股居高临下的气质，不是说放松就能藏住的。”
“上次你扮成伙计去茶馆传信，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你了。”
闻言，谢临洲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云寄月放下药瓶，走过来仔细看了看：“还有你的声音。清清爽爽的，尾音带着点沉调，就算刻意压低，也跟旁人不一样。”
“上次在看守所外，我隔着门听你跟看守说话，一下子就认出是你了。”
谢临洲闭上眼睛，无奈地叹口气：“原来我有这么多‘不一样’的地方，自己都不知道。”
沈聿赶紧打圆场，拍了拍他的胳膊：
“别担心！寄月最会做面皮了！上次我要去仓库偷文件，她给我做了个老头面具，连我妈见了都没认出来！”
苏砚卿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对了！我上次听租界里的医生说，现在有整容手术，能改鼻子、改眉骨，甚至能磨下颌”
话还没说完，谢临洲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整容？要动刀子吗？会不会很疼？我现在浑身都疼，不想再动刀子了”
“而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不能随便动”
“…还有…如果小雨她还活着…我要是变了样子她认不出我来了…怎么办？”
众人都愣住了，才想起他刚从酷刑里捡回一条命，对“疼”和“刀子”格外敏感，骨子里还是那个念着“父母之命”的谢小满。
苏砚卿赶紧道歉：“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光想着解决问题，忘了你现在的感受，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谢临洲摇摇头，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目光转向一直安静准备工具的云寄月：
“云姑娘，还是麻烦你，帮我做几张人皮面具吧。声音和举止姿态，我可以慢慢改，总能学会的。”
就在这时，一直挂在沈聿胸前的月魄石，忽然传来一阵波动。
沈聿愣了一下，随即集中精神，脑海中响起了俞琛的声音：
【沈聿，我听着呢。整容这事儿吧，搁我们这儿技术是挺成熟的，无痛微创、3d打印假体啥的，选择多了去了。】
【但按你们现在那年的医疗条件不是我吓唬你，消毒、麻醉、术后感染，哪个环节出问题都是要命的。】
【而且效果也未必理想，纯靠医生手感雕刻，风险太大。能不挨刀，还是尽量别挨刀。云小姐那人皮面具听着更靠谱点，安全第一！】
【再说了，谢同学的原生脸那么帅！动了多可惜！】
沈聿回过神来，赶紧把俞琛的话加工了一下，转述给大家：
“呃刚才俞琛说了，他那边的整容技术确实先进，但咱们现在这年头条件跟不上，风险太高，弄不好反而坏事。他也觉得做面具是更稳妥的法子！”
“哦对了，俞琛那小子还特意强调了一句，说‘谢临同学的原生脸那么帅，动了多可惜！’”
谢临洲闻言，微微一怔，低声喃喃道：“真的吗？他他还觉得帅？我现在的头发都没有以前多了。”
“还有肩膀，被吊得久了，好像有点变形了，现在总觉得两边不太一样。”
“走路也有点一瘸一拐了，稍微走快一点，就看出来了。”
沈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苏砚卿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云寄月调制药汁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望晴更是已经小声啜泣起来。
就在这时，沈聿胸前的月魄石再次传来波动：
【沈聿！你告诉他，当然是真的！哥们儿我隔着时空碎片看人都不会走眼！】
【头发少了点怎么了？那是英雄的勋章！这叫成熟稳重！】
【肩膀有点不自然？那叫风骨！是扛过千斤重担的证明！】
【走路稍微有点不一样？那叫气场！自带故事感！】
【你让他别瞎想！底子在那儿摆着呢，就算有点磨损，那也是战损版男神，气质更顶了！】
沈聿被俞琛这一连串用词古怪的话给震了一下，他赶紧把这些话用自己能理解的方式转述给了谢临洲：
“俞琛他说！当然是真的！他说你这叫叫‘英雄的勋章’！是成熟稳重的象征！”
“他说你那不是变形，是扛过重担的风骨！走路那点不一样，是是自带的故事感和气场！”
“他还说，你这就是就是‘战损版男神’！让你千万别瞎想！”
谢临洲听着这些话，怔怔地抬起头。
“谢谢他。”他低声说道：“也谢谢你们。”
云寄月点头，从药箱里拿出纸笔和几瓶植物汁液：
“对了，我决定用蚕丝做基底，加矿物颜料和草药汁，这样做出来的面具薄得像蝉翼。”
“还能把你这白皮肤改成蜡黄色，眉峰画平缓点，再在嘴角点颗痣，保证没人认出来。”
谢临洲配合地抬头，看着油灯下云寄月认真调颜料的样子，又扫了一眼周围。
沈聿正翻箱倒柜找蚕丝，苏砚卿在整理找出来的旧衣服。
望晴端来温水让他润嗓子，陈鹤年又贴在门板上听动静，沈筠在一旁轻声叮嘱“面具要做结实点，别一出汗就掉了”。
他心里的失落渐渐被暖意盖过，眼眶有点发热。
接下来几天，云寄月每天都在密室里做面具，谢临洲就坐在床边配合。
她用植物汁液一点点拓印他的皮肤纹理，用细蚕丝编织面具基底。
还特意调了和普通人一样的蜡黄色，把他锐利的眉峰画平，在嘴角加了颗小痣。
面具做好那天，云寄月小心地往谢临洲脸上贴：“有点凉，你忍忍。”
谢临洲点点头，感觉脸上覆了层薄纱，不闷，也不影响呼吸。
等贴好，众人凑过来一看，都惊了。
原本清俊锐利的谢临洲，变成了个面容蜡黄的普通青年，扔在人堆里，根本不会有人多瞅一眼。
“太像了！跟换了个人似的！”
沈聿拍着手赞叹。
谢临洲走到铜镜前，看着镜里陌生的自己，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轻轻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