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特高课的牢门“哐当”一声打开,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两个樱花兵粗鲁地把谢临洲从地上拽起。
“走!游街去!”
谢临洲的心猛地一沉。游街……这意味着他将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在所有认识他的人面前……
松井这一招太狠了。他舍不得把这个培养了十几年的“作品”彻底毁掉,却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选择了这种折中的羞辱方式。
行刑手果然手下留情了。虽然身上依旧伤痕累累,但至少没有伤筋动骨,脸上也没有留下什么伤痕。
可这份幸运,对谢临洲而言却是最大的折磨,只因这张脸,太容易被人认出来了。
“走啊就当不认识我……快散开…”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比起自身的惨状,他更害怕这些善良的人们因为他而遭受报复。
而在这片混乱的思绪中,几个身影不受控制地闯入他的脑海。
沈聿……那个冲动又炽烈的沈家二少爷。
“别来看…千万别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
谢临洲几乎能想象出沈聿看到这一幕后会如何发疯,会不顾一切地做出怎样玉石俱焚的蠢事来。
“沈聿…求你…冷静…别为了我……”
沈筠…那位病体支离、却撑起整个家族的沈家大少爷。
“沈大哥…你身子受不住的……不能知道…不能让你知道……”
他仿佛已经看到沈筠听闻消息后惨白如纸、咳血不止的模样。
那份刺激,足以摧垮沈筠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
还有…那些他曾偷偷去看过、送去糖果和书本的孤儿院的孩子们。
孤儿院的丫丫胆子最小,上次打雷都要抱着他的胳膊发抖;
学堂里的二柱子看着倔强,夜里却会偷偷哭着找娘。
孩子们要是看见了他这副样子,会不会吓得夜里做噩梦?
会不会再也不敢吃他送的糖,觉得那甜味里都带着血腥味?
他想起丫丫仰着脸说“谢先生像我二哥”时的笑,那点暖意此刻变成了刺,扎得他眼眶发酸。
他宁愿自己多挨几巴掌,也不想让孩子们看见他这副模样。
那些孩子该看的是晴空,是风筝,是干干净净的笑脸,而不是他此刻满身血污的模样……
囚车缓缓驶过熟悉的街道。谢临洲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一个樱花军军官拿着铁皮喇叭,声嘶力竭地数落着他的“罪行”:
“背信弃义、欺瞒圣恩、窃取机密、破坏军事行动……”
“看!这就是叛徒的下场!忘恩负义的支那猪!连自己养父都敢背叛!”军官嘶吼着,煽动着仇恨。
人群沉默着,被樱花国安排的“积极分子”扔出的烂菜叶时不时砸在谢临洲的身上,他却毫无反应,只是目光涣散地望向虚空。
突然,人群里响起一个孩子细小却清晰的声音,带着哭腔:
“…那个哥哥…他是好人…他给过我白面馒头…那时候我快要饿死了……”
声音不大,却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押送的樱花军恶狠狠地朝那个方向瞪去,孩子立刻被身边的大人惊恐地捂住了嘴。
但这声音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细微的涟漪。
一个裹着破旧头巾的老妇人,颤抖着手指,低声对旁边的人说:
“…是他…去年冬天,我儿子咳血快不行了,是他在巷子口…塞给我一包西药…没留名…但我认得这身量……”
又一个穿着打补丁棉袄的半大小子,红着眼睛,捏紧了拳头,喃喃道:
“谢长官…他把我从江边捞上来…还给了我一件棉袍子…不然我早冻死了……”
紧接着,又有几个戴着眼镜、学生模样的青年也激动地站出来,大声道:
“他是好人!上次学运被追捕,是谢先生掩护了我们!他是我们的恩人!”
“对!他是好人!”
“你们放开他!”
“凭什么抓谢先生!”
压抑的怒火被点燃了,人群中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从窃窃私语到大声的抗议。
人们开始向前涌动,愤怒的目光投向那些樱花军士兵。
场面逐渐失控。
樱花军士兵们紧张地举起枪,呵斥着,试图弹压,但百姓们的情绪已被彻底激发,积压已久的屈辱和愤怒在此刻找到了宣泄口。
武田少佐骑在马上,脸色铁青。
他本想羞辱谢临洲,却反而成了展示其深得人心、激发民愤的舞台。
他看着那个被架着的、奄奄一息的身影,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在这片逐渐沸腾的喧嚣与愤怒中,谢临洲涣散的神思被猛地拉扯回来。
“别说…别为我说话……会惹祸上身的…快停下……”
谢临洲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以为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以为所有的善举都做得悄无声息。
却没想到,这些点点滴滴,都被人们记在了心里。
“八嘎!”武田暴怒,“加快速度!赶紧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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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车在愤怒的声浪中仓皇逃离。
回到看守所,武田的脸色依然难看至极。
他死死盯着谢临洲,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到底是什么人?”武田的声音都在发抖,“连狗都不咬你连老百姓都护着你…就连松井将军都…”
他没有说下去,但谢临洲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人,即便落到如此境地,竟依然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不是武力,不是权势,而是一种更强大的东西——人心。
当晚,松井亲自来到看守所。他站在牢房外,隔着铁栏看着里面的谢临洲,眼神复杂。
“我养了你十几年,却始终看不透你。”
松井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让狗不咬你,让百姓护着你…”
谢临洲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因为我从来没有把他们当成狗,或者蝼蚁。”
松井沉默了许久,最后转身离去。临走前,他对看守说:“给他换个干净点的牢房,伤口好好处理。”
这个命令让所有知情者都感到震惊。
一个叛徒,一个间谍,竟然还能得到这样的优待。
但只有松井自己知道,他不是在怜悯谢临洲,而是在恐惧,恐惧这种他无法理解的力量。
而在牢房里,谢临洲靠着墙壁,想起了那些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人们,嘴角泛起一丝温暖的笑意。
原来,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与此同时,谢临洲身份暴露的消息,如同在樱花国驻申城军政系统内部投下了一颗炸弹。
许多人感到难以置信,继而是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谢临洲是谁?
他十一岁就被松井收养,进入帝国为精英子弟和“可塑之才”设立的学院接受最正统的帝国教育,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他精通樱花语、汉语,熟悉樱花国文化礼仪,甚至剑道、枪法都出类拔萃。
这样一个在他们眼皮底下成长起来,被视为“帝国教化成功典范”和“未来之星”的年轻人……
竟然从一开始就是伪装者,是一个心怀叵测的间谍?
这事实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许多樱花军官的心里。
他们开始用怀疑的目光审视身边每一个“归化者”,甚至是同僚。
之前一些正常的失误或巧合,此刻都被拿出来用放大镜检视。
一时间,猜忌链迅速蔓延,内部气氛变得空前紧张,甚至出现了几起因无端猜疑而引发的冲突和内部清洗。
谢临洲一案,不仅揪出了一个间谍,更动摇了他们内部的信任根基。
而这一切,正是谢临洲希望看到的,即使身陷囹圄,他依然在用另一种方式,削弱敌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