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臼里的液体又浑浊了。
小李“哐当”一声把木棍扔在地上,溅起的药汁溅了他一脸。“又废了。”他抹了把脸,手上的泥混着药汁,在脸上糊出几道黑道子,“这破催化剂,还不如不用!”
赵佳贝怡蹲在旁边,用根竹片挑起石臼底的残渣。灰白色的粉末,摸起来涩涩的,像没烧透的草木灰。这是他们第七次尝试土法制备催化剂,结果还是一样——活性低得可怜,反应慢不说,还生成一堆没用的杂质。
“别急。”她的声音有点哑,连续熬了三个通宵,嗓子早就冒烟了。她把残渣装进个陶罐,贴上标签——“第七次,失败”。旁边已经排了六个一模一样的陶罐,像一排沉默的哨兵。
陈工被秀芹扶着,坐在块石头上。他的腿还不能动,但精神好了不少,能拄着拐杖坐一会儿了。“小赵,要不……”他咳了两声,声音里带着犹豫,“咱还是走老路线吧?慢是慢了点,至少能出成品。”
老路线?赵佳贝怡心里一沉。老路线要用的那种矿石,野人谷根本没有,得派人翻三座山去卧虎岗附近找,来回至少五天。现在鬼子搜得紧,能不能活着回来都难说。
“不行。”她摇了摇头,把杨教授的手稿摊在石头上。纸页被火烤得发脆,上面的字迹潦草得像虫子爬,“杨教授说,新路线能省一半原料,产率还高。现在这情况,咱耗不起。”
小李蹲在地上,揪着自己的头发:“可没催化剂,新路线就是空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原料烂在手里吧?”
这话戳到了痛处。带来的原料不多,尤其是关键的那几种,用完了就真没了。几个年轻的技术员也耷拉着脑袋,刚才还热火朝天的营地,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赵佳贝怡没说话,手指在杨教授的手稿上慢慢划着。一行小字突然跳进眼里——“或可寻天然矿物替代?活性成分或同?”
天然矿物?她猛地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小李!还记得下游断崖那片彩色石头不?红的黄的绿的,还有黑得发亮的那种!”
小李愣了愣:“记得啊,咋了?那破石头除了好看,还有啥用?”
“说不定……有用!”赵佳贝怡抓起把柴刀,“明天一早,你带俩人去,每种颜色都捡点回来,越多越好!”
第二天晌午,小李他们回来了,背上的竹筐装得满满当当。红的像鸡血,黄的像蜜蜡,绿的像翡翠,还有些黑得发亮的,沉甸甸的,砸在地上“咚”一声。
“赵医生,你看这些够不?”小李抹了把汗,筐底的石头硌得他肩膀生疼,“那断崖太陡了,老张差点摔下去!”
赵佳贝怡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事情,此刻她正全神贯注地将一块块形态各异、色彩斑斓的石头倾倒在一块平整宽阔的地面之上,并开始有条不紊地对它们进行分类整理工作:
首先将红色的石头归拢在一起形成一小堆;然后再把黄色的石头集中到另一处也堆积成一座小山丘状;
接着又将绿色的石头挑选出来摆放整齐成为第三座小山峰模样;
最后则特意将黑色的那块石头单独放置一旁——因为这块黑石头看上去最为与众不同,其表层闪烁着神秘而诱人的金属光芒,用手轻轻触摸时还能感受到一股丝丝凉意从指尖传来令人不禁心生好奇和探究欲望。
好了,现在可以动手了!把所有的石头统统砸得粉碎并研磨成细腻的粉末状才行哦。
只见赵佳贝怡动作熟练地随手抓起其中一块鲜红如血般艳丽夺目的红石头,毫不犹豫地用力朝着坚硬无比的岩石猛力撞击下去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同时溅起无数碎石屑四处散落开来……紧接着她又高声提醒道:
一定要格外小心谨慎啊,千万不能让不同颜色种类的石头相互混淆掺杂进去啦!
于是乎,在接下来连续数日时间里原本宁静祥和的营地里顿时变得热闹非凡起来仿佛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热火朝天忙碌不停的石头加工厂一般。
众人皆围绕着那些五颜六色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石头,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改造运动。
有人手持铁锤奋力敲击着大块头顽石,直至将其彻底击碎分解成若干小块儿,还有人借助古老传统的工具石臼,不断地反复碾磨着细碎石块,使其最终化为一粒粒细微均匀的粉状物质,飘散在空中,使得整个空间弥漫着一层薄薄的尘土、雾气。
每一个人的鼻腔内都被灰尘所充斥,就连咳嗽时吐出的痰液,也都呈现出一种浑浊暗淡的土褐色泽。
测试的过程更磨人。赵佳贝怡把不同的粉末分别装进小陶碗,加入同样的试剂,放在火上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红石头粉末——没反应,碗底结了层白渣。
黄石头粉末——冒泡了!可没一会儿就停了,效果还不如之前的土催化剂。
绿石头粉末——颜色变深了,变成了墨绿,却没产生关键的沉淀。
一天,两天,三天……陶罐又多了十几个,标签上的字越来越潦草。“红三号,无反应”“黄五号,弱活性”“绿二号,杂质多”……
老马蹲在旁边抽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小赵,这法子……靠谱不?别是瞎耽误功夫。”
赵佳贝怡低着头,双手紧紧握住那块黑色的石头,全神贯注地用砂纸来回打磨着它。
这块石头异常坚硬,经过长时间的努力,仅仅只是掉下了一些细微的粉末而已,但她的手指却已经因为过度摩擦而变得通红甚至微微破皮。
再来一次!她轻声嘟囔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沮丧,仿佛心中燃烧的希望之火即将被现实扑灭。然而,尽管身体疲惫不堪、精神几近崩溃,她仍然咬紧牙关不肯放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幕渐渐降临。终于,在一个黄昏时分,赵佳贝怡感到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眼前直冒金星。
她强打起精神,端起一只破旧的陶碗走向附近的小溪准备清洗一下。这只碗里还残留着些许刚才研磨时掉落的黑石头粉末。
正当她打算将碗中的水倒掉并冲洗干净时,突然间,一阵清脆的声响彻耳畔。
原来是不远处的秀芹正在煮晚餐,锅中放满了一把新鲜的野生葱花,水刚刚煮沸翻滚起来。
听到声音后的赵佳贝怡不由自主地转头望去,就在这时,由于注意力分散导致手部失去控制,那只原本稳稳拿在手中的陶碗猛地一抖,里面的水瞬间飞溅而出,恰好洒在了汤锅边缘。
其中有几滴带有黑粉末的水珠更是直接落入了沸腾的汤水中,发出轻微的声。
就这一眼,她愣住了。
汤锅里,以那几滴黑水为中心,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小气泡!不是水开的那种大泡泡,是细得像针尖的小气泡,“滋滋”地往上冒,把周围的野葱叶都顶得晃悠。
“秀芹!”赵佳贝怡的声音都变了调,她一把抢过汤锅,盯着那些气泡,“这是咋回事?”
秀芹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木勺差点掉地上:“就……就刚才你的水掉进来了……咋了赵医生?”
赵佳贝怡没说话,一把抓过旁边装黑石头粉末的陶罐,舀了一小勺,小心翼翼地撒进另一个装着热水的陶碗里。
“滋滋——”气泡瞬间涌了上来,比汤锅里的还密!
她的心跳得像擂鼓,血“唰”地冲上头顶。“找到了……可能就是它!”她抓起陶罐,转身就往营地跑,陶碗都扔在了溪边。
“都过来!”她把大家喊到一起,手抖得厉害,“快!生火!拿试剂!”
石臼里放上原料,加入黑石头粉末,架在火上烧。根生蹲在旁边扇风,火苗“呼呼”往上窜,把他的脸烤得通红。
所有人都盯着石臼,大气不敢出。连陈工都撑着坐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
时间仿佛凝固了。锅里的液体慢慢变色,从浑浊的白,变成淡淡的黄,最后变成了清澈的浅红——是目标产物的颜色!
“成了!”小李突然喊起来,声音都劈了,“你看!颜色对了!”
赵佳贝怡没动,眼睛盯着石臼底。没有沉淀,没有杂质,液体清得能看见石臼上的纹路。她用竹片蘸了点,放在鼻子前闻——没有杂味,是那种熟悉的、淡淡的苦杏仁味。
“真成了!”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了,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石臼边的泥土里,“杨教授……杨教授说对了……”
没人笑话她哭。小李抹了把脸,不知是汗还是泪;秀芹抱着铁皮箱,肩膀一抽一抽的;老马猛吸了口烟,烟袋锅都快烫着手了。
陈工的眼睛也湿了,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那块黑石头:“好小子……好小子……这石头……是咱的福星啊……”
在随后的数日里,众人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动力,热情高涨得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他们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工作之中,不断尝试各种方法来测试材料的用量、调整烧制的火候,并精心研磨着粉末以使其粒度均匀细腻经过无数次失败与成功的反复试验和摸索之后,终于找到了其中的诀窍所在——原来那块神秘的黑石头在经过煅烧处理之后会变得更具活性!
而且,当它作为原料使用时,其用量占到总原料的十分之一最为恰当;同时,将火候精准地掌控在火苗呈现红色而非白色这个微妙状态下,则能获得最理想的效果。
虽然活性只有杨教授手稿里说的六七成,但足够了!新路线终于能走通了!
那天晚上,篝火烧得特别旺。赵佳贝怡把那块黑石头放在火边,石头被烤得发亮,像块黑宝石。
“这石头有名字不?”小李啃着烤红薯,含糊不清地问。
赵佳贝怡看着石头,突然笑了:“就叫它‘卧虎石’吧。从卧虎岗的法子,在野人谷的石头上成了,也算个念想。”
陈工点点头,咳嗽了两声:“好名字……等咱造出药,送往前线,也让同志们知道,这药里……有咱野人的谷的石头味……”
火光跳跃着,映着每个人的脸。之前的沮丧、迷茫,都被这堆火烤得烟消云散了。赵佳贝怡摸着那块黑石头,心里想着杨教授——要是他还在,肯定会笑着说“实践出真知”吧。
最难的坎,好像真的迈过去了。接下来,就该让这黑石头的粉末,变成救命的药了。
她拿起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大大的药瓶,旁边写着两个字:“磺胺”。夜风一吹,火星飘起来,像无数个小灯笼,在山谷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