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在洞顶积了很久,“嘀嗒”一声砸进积水里,惊得根生猛地抬头。
洞子里黑黢黢的,只有松明子的火苗在岩壁上晃,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陈工靠在石缝里,脸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起皮,腿上的布条又渗出血来,红得刺眼。
一片死寂笼罩着众人,没有人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沉默氛围。秀芹紧紧地抱住那个破旧不堪的铁皮箱子,仿佛它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她将头深埋进双膝之间,微微颤抖的双肩不时抽搐一下,似乎正在努力抑制内心汹涌澎湃的悲伤情绪。
而另一边,小李则蜷缩在墙角处,双手死死握住一块破碎的镜片。这块碎片原本属于他从遥远的省城带回的显微镜,但如今已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此刻,他也只能借助这片残片来映照出自己那张沾满泥土和污渍的脸庞。
与此同时,老马背对着其他人站立着,宽阔坚实的肩膀扛起一把沉甸甸的步枪。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一座雕塑。
手中的枪托有节奏地轻敲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次撞击都在地面留下一个小小的凹痕。
至于他究竟在思考些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晓答案。
赵佳贝怡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火焰灼烧过一样,干燥难耐。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索腰间悬挂的水壶,轻轻晃动几下后发现里面几乎已经见底。
回想起昨日匆忙撤退时发生的一幕,她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懊恼:当时情况太过危急,以至于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结果导致随身携带的水壶不幸被敌人射出的子弹击中,硬生生打出了一个窟窿。
无奈之下,她只能伸出手指堵住洞口上方,让仅存的一点水分顺着指尖缓缓滴落入口。然而,这些水不仅散发着浓烈的土腥味道,还冰冷刺骨,使得牙齿忍不住发酸发颤。
这话像根针,刺破了洞里的寂静。秀芹的哭声大了点,陈工在石缝里动了动,似乎想说啥,却被一阵咳嗽堵了回去,咳得胸口起伏,腿上的伤口又渗出些血。
赵佳贝怡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地站起身子来。她那原本白皙的双膝此刻正不断渗出鲜红的血液,这是因为昨天在攀爬通道的时候不小心被擦伤所致。
如今,鲜血已经和裤子紧紧地粘在一起,只要稍微动一下身体便会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但她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径直走向洞穴的中心位置,并将一块柴火添加到正在燃烧的松明子上面。
刹那间,熊熊的火焰猛地升腾起来,瞬间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庞。
我们该怎么办?赵佳贝怡用一种沙哑而又充满坚韧力量的嗓音开口说道,仿佛她的喉咙刚刚被粗糙的砂纸狠狠地打磨过一般。
然而,尽管如此,从她口中说出的话语依然透露出一股坚定不移的决心:继续前进!
面对赵佳贝怡的呼喊,现场没有人回应,所有人都默默地注视着她。只见小李眼眶中的泪水仍旧挂在脸颊之上,宛如晶莹剔透的珍珠般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而一旁的秀芹则微微仰起头,眼神之中流露出无尽的迷惘与困惑。
虽然咱们的基地已经不复存在了赵佳贝怡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踢了一脚脚边的石头。
那颗小小的石子如同脱缰野马一般飞速滚动着,最终落入了洞穴底部,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紧接着,她稍稍停顿了片刻,然后再度提高音量喊道:但是大家别忘了,我们自己还活着啊!而且我们所掌握的技艺也没有丢失!
那些牢牢记住在脑海深处的配方、以及深深烙印在心底里的制作流程,难道小鬼子们能够轻易夺走不成吗?
她指着陈工:“老陈带出来的菌种还活着,在秀芹那箱子里‘嗡嗡’喘气呢!”又看向小李,“你记的那些温度参数,烂在肚子里了?”最后拍了拍根生的肩膀,“你做搅拌桨的手艺,能被炮弹炸没?”
根生猛地抬头,眼里的光亮了点:“不能!我闭着眼都能削出合适的弧度!”
“这不就结了?”赵佳贝怡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泥,“窑塌了能再挖,锅砸了能再做。咱造药的,只要还有口气,就得让前线的同志有药吃!”
老马突然转过身,手里攥着个布包,往地上一倒——滚出几个红薯,半包炒豆子,还有三瓶没开封的磺胺。“粮食就这些,撑死三天。”他的声音像闷雷,“但只要有口吃的,我老马就跟着你干!”
“我也干!”小李抹了把脸,把碎镜片揣进兜里,“赵医生,你说去哪,咱就去哪!”
秀芹把铁皮箱抱得更紧了,箱子上的锁硌得她肋骨疼:“菌种得恒温,超过三天不换培养基,就活不成了……”
赵佳贝怡早就想过这个。她从怀里掏出张油纸,小心翼翼地展开——是张简易地图,边角都磨烂了,上面用炭笔圈着个小点。“去这,野人谷。”
“野人谷?”根生皱起眉,“那地方不是说有熊瞎子吗?上次小李他们去探路,说连条正经路都没有!”
“就是要没路的地方。”赵佳贝怡指着地图上的标记,“那儿有山泉,有能遮风挡雨的石洞,最重要的是——鬼子找不着!”
她蹲下身,凑近陈工。老人醒着,眼睛半睁着,看着洞顶的水珠。“老陈,听见了?去野人谷。”
陈工的嘴唇动了动,声音细得像蚊子哼:“……行……那地方……我年轻时去过……有片青蒿……长得旺……”
“对喽!”赵佳贝怡笑了,“咱到了就先熬青蒿汁,给你治伤。等你好了,还得指导咱调催化剂呢!”
陈工的嘴角扯出个笑,眼角落下滴泪,混着脸上的灰,滑出道印子。
“但是——”赵佳贝怡的声音沉下来,“那儿苦。比卧虎岗苦十倍。没有现成的窑洞,得睡石缝;没有铁锅,可能得用竹筒当反应锅;甚至……可能得挖野菜充饥。”
她看着每个人:“现在想走的,我不拦着。往南走二十里有个联络点,能送你们去后方。”
没人动。根生往火堆里添了块柴,火星溅到他手上,他甩了甩,没吭声。小李把炒豆子往每个人手里分,豆子炒得有点糊,嚼起来“咯吱”响。
秀芹从箱子里摸出块棉布,往陈工腿上的布条里塞,想吸点血。
“赵医生,”老马突然开口,往嘴里扔了颗豆子,“你忘了我是咋来的?”
他是三年前从鬼子的劳工营逃出来的,腿上挨了一枪,是赵佳贝怡用土法磺胺救回来的。他总说:“我这条命是药换的,现在该我护着药了。”
“我也不走。”小李的脸被火烤得通红,“我哥是机枪手,上次中了枪,就是用咱造的药救活的。我得接着造,救更多像我哥那样的人。”
秀芹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她连夜抄的配方,纸页上的字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很认真。她把布包递给赵佳贝怡:“我记不全,你拿着,万一我……”
“不许说傻话!”赵佳贝怡把布包塞回去,“你得活着,看着这些方子变成药,送到最该去的地方。”
随着时间的推移,洞外的天空逐渐明亮起来,微弱的光芒透过洞口洒下,仿佛一条银色的丝带般蜿蜒而入。
赵佳贝怡轻轻拍了拍手,目光扫过众人后,停留在老马身上,开口说道:“老马啊,你挑选两个机敏灵活些的人,前去探查一下道路情况吧!重点留意一下野人谷那边是否有敌人安插的眼线。”
接着,她将视线转移到根生那里,继续吩咐道:“根生呀,麻烦你去找寻几块坚固耐用的木板过来,我们要制作一个简单实用的担架,用来搬运受伤的老陈同志。”
最后,赵佳贝怡看向秀芹,语气和缓地嘱咐道:“秀芹呢,你可要小心谨慎哦!记得把菌种箱子牢牢地捆绑在自己的背部,千万不能让它受到任何磕碰损伤哟!”
“哎!”大家齐声应着,动作麻利得像上了发条。
根生找了三块松木板,用藤条捆在一起,又垫了层干草:“老陈,委屈你了,这玩意儿肯定硌得慌。”
陈工笑了笑,声音还是弱:“没事……比挨枪子儿舒服……”
老马选了两个年轻队员,都是本地人,闭着眼都能在山里找着路。“我们走快点,中午就回来报信。”他往俩人头巾里各塞了个红薯,“路上垫垫。”
赵佳贝怡蹲在陈工身边,用布蘸着洞顶的渗水,轻轻擦他的额头。水很凉,陈工瑟缩了一下,却睁开眼,抓住她的手:“佳贝怡……记住……药是活的……得跟着人走……人在哪,药就在哪……”
“我知道。”赵佳贝怡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陈工手背上,“你放心,到了野人谷,咱第一锅药就给你熬,保证比之前的都好。”
陈工点点头,又闭上眼,呼吸慢慢平稳了。
洞子里的人都在忙。小李在清点剩下的工具,把能用的扳手、锤子都用布包好;秀芹在给菌种箱缠藤条,勒得紧紧的,生怕路上颠坏了;根生在试担架,背对着墙,一点一点往后挪,想找个最稳的姿势。
赵佳贝怡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是啊,他们失去了窑洞,失去了设备,甚至可能随时面对鬼子的追杀。但只要这些人还在,这团火就灭不了。
洞口的微光越来越亮,变成了金色。老马派去探路的队员该出发了,根生的担架也快做好了,秀芹的菌种箱被捆得像个粽子。
赵佳贝怡往松明子上添了最后一块柴,火快灭了,只剩下火星在灰烬里明明灭灭。她知道,该走了。
“都准备好!”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号角,“咱去野人谷,给‘春苗’找个新地方扎根!”
没人说话,但每个人的脚步都很稳。根生和小李抬起担架,陈工在上面哼了一声,却没醒。秀芹抱着铁皮箱,走在最前面,像抱着个稀世珍宝。老马扛着步枪,断后,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洞外的山林。
赵佳贝怡走在中间,手里攥着那半张地图。风吹进洞口,带着松针的清香,吹得她额前的碎发飘起来。她知道,前面的路难走,可能有野兽,可能有鬼子,可能饿肚子,可能受伤。
但那又怎样?
只要人还在,药就不会断。只要药不断,希望就不会灭。
她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快出来了,金色的光穿透云层,洒在山林里,像给每片叶子都镀上了层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