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他？
这短短两个字，带着一股子毫不掩饰的质疑。
发话的老者叫宋为民，龙国第一代战斗机总设计师。
挂着院士头衔，是这群国宝里资历最老脾气也最硬的一个。
他身后那群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没一个善茬。
不是主持过国之重器研发的总师。
就是解决了某个关键领域的泰斗。
他们被一纸调令。
从全国各地的研究所、实验室里紧急抽调过来。
来之前，只听说国家要启动一个最高密级的绝密项目，需要他们贡献余热。
他们来了。
可他们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玩意儿。
一个穿着沙滩裤，趿拉着人字拖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的年轻人。
还要全权负责？
负责什么？负责把这个项目搞黄吗？
“高教授。”宋为民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
“我们不是来陪小孩子过家家的。”
“这个项目的重要性，我们都清楚。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能服众。
有真才实学的领导者，而不是……”
他顿了顿，没把话说完，但那瞥向陈海的轻蔑，已经说明了一切。
人群里立刻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议论。
“老高，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小子我看着比我孙子还小。”
“就是啊，让他负责？他懂什么是气动布局，什么是材料力学吗？”
“这太儿戏了！”
高教授脸上的笑容不变。
但林涛能感觉到，他身边的气压正在急剧降低。
林涛紧张得手心冒汗。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这帮老专家，个个都是犟脾气认理不认人。
陈海这副尊容，再加上那无法无天的性子不炸锅才怪！
他刚想上前打个圆场，说几句“人不可貌相”之类的废话。
陈海却动了。
他根本没看那群义愤填膺的老专家。
就好像他们是一群聒噪的苍蝇。
迈着八字步走到那条崭新的生产线旁边。
伸出手指，在冰凉的机身上轻轻一抹。
然后，他把沾了灰的手指举到眼前撇了撇嘴。
最后才懒洋洋地转过头，看向高教授。
“老头子。”
这一声称呼，让所有专家都炸了毛。
老头子？
他竟然敢这么称呼高教授？
“在回答他们的问题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陈海完全无视了那些快要喷火的注视。
“你说，我提的所有要求，全部批准。
我拥有这个项目的全部权限。”
“这话，还算数吗？”
高教授闻言双眼微微一眯。
好小子。
一下就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他不是去辩解，不是去证明，而是直确认自己的权力。
高教授看了一眼那些怒气冲冲的老伙计。
又看了一眼陈海那张云淡风轻的脸。
他笑了。
“当然算数。”
“在这里，你陈顾问的话就是最高指令。”
这话一出，宋为民等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陈海满意地点了点头。
“行，有你这句话就行。”
他环顾四周，指了指这几乎占据了整个山体内部空间的生产线。
还有周围堆积如山的各种设备和材料。
“我这人有个毛病干活的时候。
喜欢地方宽敞环境整洁。”
“这里……”他嫌弃地摇了摇头，“跟个垃圾回收站似的。
尘土飞扬，乱七八糟看着就影响我心情。”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来了。
他要开始下达技术指令了。
宋为民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陈海说出任何一个外行话。
他立刻就会发难把他轰出去。
然后，他们听到了陈海的下一句话。
“所以，我的第一个命令。”
陈海伸出手指，慢悠悠地划了一个圈。
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圈了进去。
“所有人都动起来。”
“去找扫把，找拖把，找抹布。”
“把这里，从头到尾给我打扫一遍。”
“我要在明天早上看到，这里的每一寸地面。
都干净得能照出人影每一台设备，都一尘不染。”
“听明白了吗？”
……
所有人，包括高教授和林涛都愣在了原地。
他们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陈海可能会提出一个惊世骇俗的技术构想。
可能会要求看什么绝密图纸。
甚至可能会直接让他们开始拆解飞机。
但他们谁也没想到，陈海的第一个命令竟然是……大扫除？
而且是让这群平均年龄超过七十岁。
随便一个走出去都能让一方工业领域抖三抖的国宝级专家，去大扫除？
“你……你说什么？”
一个研究发动机的老专家，气得浑身发抖。
指着陈海，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混账！”
宋为民第一个反应过来，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
“你让我们……去打扫卫生？”
他感觉自己的血压在瞬间飙升到了顶点。
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晕过去。
“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你知不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我们是来造飞机的！不是来给你当保洁的！”
“这是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整个专家团队瞬间就炸了。
“高教授！你看看！你看看你找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我王平搞了一辈子复合材料。
临到退休，还要被人指着鼻子去扫地？我不干了！”
“让他滚出去！我们不需要这种狂妄无知的小子来指手画脚！”
叫骂声，怒吼声，此起彼伏。
林涛下意识地看向高教授。
希望老师能出来说句话，把场面控制住。
高教授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也完全没料到陈海会来这么一手。
看着那些气得满脸通红。
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捂着胸口找降压药的老伙计们，心里也是一阵抽痛。
这些人，都是他一个个亲自打电话请来的。
可当他迎上陈海的注视时。
他看到那双看似懒散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
高教授瞬间明白了。
这是陈海的考验。
考验的不是这群专家，而是他高旭。
考验他刚刚说的那句“你的话就是最高指令”，到底是不是一句空话。
如果今天他在这里和了稀泥，安抚了专家。
那陈海在这个项目里，就永远也树立不起绝对的权威。
这个项目，也就不可能按照陈海那种天马行空的思路去推进。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一边是几十年的老战友，老伙计国家的顶级财富。
另一边，是一个关系到国家未来战略，潜力深不可测的妖孽。
高教授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片刻之后，他松开了。
“都给我安静！”
一声沉喝，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高教授缓步走到那群专家面前。
他的视线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我再说一遍。”
“从今天起，001号基地，最高负责人是陈海顾问。”
“他的每一个命令，就是最高指令。”
“不管这个命令是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道。
“包括，大扫除。”
“现在，执行命令！”
宋为民难以置信地看着高教授，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老高，你疯了？”
“我没疯。”高教授的面庞坚硬。
“这是命令。”
“谁要是不想执行，可以打报告，我立刻安排飞机送你回去。”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专家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一脸决绝的高教授。
又看了看远处那个一脸无辜，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的年轻人。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和荒谬感，涌上了所有人的心头。
他们想不通。
他们不明白。
为什么？
凭什么？
可命令就是命令。
尤其是在这种地方，从高教授嘴里说出来的命令。
终于，一个年纪稍轻的专家。
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图纸，转身走向角落的工具间。
一个，两个……
越来越多的人，带着满腔的屈辱和不甘，沉默地走向工具间。
宋为民站在原地，身体僵硬，他看着自己这群白发苍苍的同僚。
拿着扫把和抹布，开始在这片他们准备挥洒智慧和热血的土地上，做着最卑微的工作。
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陈海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慢悠悠地走到已经完全傻掉的林涛面前。
“行了，这里没我什么事了。”
他拍了拍林涛僵硬的肩膀。
“林助理。”
林涛的身体，条件反射般地一哆嗦。
“带我去住的地方，飞了半天困死了。”
“哦，对了。”陈海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跟厨房说一声，晚饭给我弄丰盛点，再开一瓶好酒。”
“就当是……庆祝我们项目，正式开工了。”
说完拉起身边的飘飘。
头也不回地朝着生活区的方向走去。
只留下身后一众国宝级专家，手里拿着扫把和拖把。
在灯火通明的巨大洞窟里，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