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玉凤率领五千精骑悄然北上的第十五日,宁夏城外的旷野上,战云密布,决战的气氛已压抑到了极点。
秦玉凤的主力部队在周遇吉的统领下,已于十日前抵达,并按照秦玉凤事先的规划,在宁夏城东侧、黄河西岸一片地势略高、视野开阔的坡地上,构筑起了一座庞大的、形同刺猬的车城营垒。
营垒的核心,是两百辆特制的偏厢车和盾车,首尾相连,围成内外两层圆阵。
车体厚实,外侧布满尖木,车与车之间用铁索相连,形成无法逾越的屏障。
车阵内部,是一万五千名严阵以待的步兵,其中火铳手八千,长枪手五千,刀牌手两千。
他们以车为依托,组成密集的防御阵列。
在车阵中央及几个关键凸出部,架设着八十余门各式火炮,包括三十门“破虏”野战炮,四十门“轰天”臼炮,以及十门从京营调来的重型红夷大炮。
炮口森然,指向北方和西方可能来敌的方向。
炮队周围堆满了火药桶和炮弹。
骑兵约一万两千人,并未全部置于车阵内。
周遇吉将其中八千精锐骑兵,由自己亲自统领,部署在车阵东南侧数里外的一处丘陵后,作为预备队和反击力量。
剩下四千轻骑,则分散在车阵外围游弋,负责侦察、骚扰、以及必要时引诱敌军。
营垒内,粮草、饮水充足,可支撑月余。
周遇吉治军极严,日夜操练,士兵们虽然紧张,但见营垒坚固,火器犀利,主将沉稳,倒也士气高昂,只等敌军来攻。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
启明三年,十月初十,清晨。
深秋的寒霜覆盖着枯黄的草原,黄河水声呜咽。
北方的地平线上,突然腾起了遮天蔽日的烟尘,如同席卷而来的沙暴。
紧接着,闷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大地开始颤抖。
“敌袭——!!!”
了望塔上的哨兵声嘶力竭地呐喊,警钟疯狂敲响。周遇吉全身披挂,登上一处高高的指挥车,举起千里镜。
只见北方,无边无际的骑兵浪潮,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车城营垒汹涌而来!
人马皆披皮甲或锁子甲,阳光下刀枪闪烁,狼头纛、苏鲁锭长矛林立,正是准噶尔大军!
看其规模,绝不下三万之众,正是巴图尔珲台吉的南路主力!
敌军显然也发现了这座突兀而坚固的“车城”。
他们并未鲁莽地直接冲阵,而是在距离车阵约三里外开始减速,展开队形。庞大的骑兵集群如同展开的双翼,缓缓向两翼延伸,似乎企图包围车阵。
周遇吉冷静下令:“各就各位!火铳手检查火绳弹药!炮队,测距,装填实心弹!没有本将号令,不许开火!”
车阵内一片肃杀,只有军官压低声音的重复命令和士兵们粗重的呼吸声。
准噶尔军完成了初步的包围,但并未立即进攻。
一名身着华丽铠甲、头戴尖顶铁盔的将领,在数百名精锐“秃鲁花”(护卫军)的簇拥下,出列来到阵前,似乎是在观察。
周遇吉从千里镜中认出,那人身形魁梧,气度不凡,很可能就是巴图尔珲台吉本人。
观察了片刻,巴图尔珲台吉似乎对这座“龟壳”般的车阵有些不屑。
他挥了挥手。顿时,敌阵中号角长鸣,约五千名准噶尔骑兵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从正面和两翼,同时向车阵发起了第一波试探性冲锋!
他们并未直冲车阵,而是在进入一里左右距离时,开始沿着车阵外围奔驰,同时张弓搭箭,将一波波箭雨抛射向车阵!
“举盾!”军官厉喝。
车阵内的步兵纷纷举起旁牌或蹲在车后。
笃笃笃!箭矢如雨点般落下,钉在车板、盾牌上,但造成的伤亡有限。
“火炮,目标敌骑兵集群,距离二里,实心弹,三轮急射!放!”周遇吉看准时机,下达了开炮命令。
“轰!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猛然炸响!三十门野战炮和十门红夷大炮同时怒吼,喷吐出炽热的火焰和浓烟!
数十枚沉重的铁球呼啸着砸向正在驰射的准噶尔骑兵集群!
“嘭!咔嚓!噗嗤!”
实心弹在密集的骑兵队伍中犁开一道道血胡同!
人马俱碎,残肢断臂横飞!
一轮齐射,便让冲锋的准噶尔骑兵人仰马翻,队形大乱,冲锋势头戛然而止,惊慌地向后撤退。
巴图尔珲台吉眉头紧锁。
他没想到南蛮子的火炮射程如此之远,威力如此之大。
但他毕竟是久经战阵,并未慌乱。
他看出车阵火炮虽然厉害,但发射缓慢,且移动不便。
他立刻改变战术,命令部队后撤重整,然后派出更多的小股骑兵,从四面八方,以更松散的队形,不断逼近、驰射、骚扰,消耗守军精力,试探火炮射界和防御薄弱点。
战斗进入了残酷的消耗阶段。
准噶尔骑兵发挥其机动优势,不断袭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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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阵内的守军则依靠工事和火器,顽强还击。
火铳手在军官指挥下,对进入百步内的敌骑进行精准射击,燧发枪的威力让准噶尔人吃了苦头。
炮队则重点轰击远处集结的敌军队列和企图逼近的密集冲锋。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准噶尔军发动了数次规模较大的冲锋,甚至一度有悍勇者冲近车阵,试图用套索拖拽车辆,或用火药包投掷,但都被车阵后的长枪兵和刀牌手,以及车阵内部小型佛朗机炮的霰弹击退。
车阵巍然不动,但守军也出现了不少伤亡,弹药消耗巨大。
巴图尔珲台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座车阵的坚韧超出了他的预料。
更让他不安的是,派去袭扰甘州、肃州的偏师回报,也遭遇了顽强抵抗,且后勤线不断受到小股精锐明军(贺人龙派的夜不收)的袭扰,粮草转运开始出现困难。
“珲台吉!”一名将领指着东南方向,惊呼道,“看!”
只见东南方丘陵后,烟尘大起,一支规模不小的骑兵突然杀出,直扑正在围攻车阵的准噶尔军侧后!
正是周遇吉亲率的八千预备骑兵!
他们养精蓄锐已久,此刻如猛虎出柙,势头凶猛!
巴图尔珲台吉一惊,急忙分兵拦截。
然而,就在他注意力被东南方骑兵吸引的瞬间——
“珲台吉!北面!北面有烟!好像……是我们的人?在溃逃?”另一个将领声音颤抖。
巴图尔珲台吉猛地转头向北望去。
只见遥远的地平线上,果然有一股溃散的骑兵,正狼狈不堪地向南逃来,看服饰,正是他派往漠北的北路军!
而且,在那股溃兵之后,隐约还有一支人数不多、但杀气腾腾的骑兵在衔尾追杀!
那支追兵的旗帜……似乎是南蛮的?
“僧格?!”巴图尔珲台吉心中巨震,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难道僧格败了?这怎么可能?!
就在他心神剧震、指挥出现片刻迟滞的关头,车阵内的周遇吉敏锐地捕捉到了战机!
“全军!总攻信号!炮队,换开花弹、霰弹,覆盖敌中军!步兵,准备反击!骑兵,全力突击!”周遇吉拔出战刀,厉声长啸。
“咚!咚!咚!咚!咚!”
车阵中,代表总攻的五通鼓以前所未有的激烈节奏,疯狂擂响!
“轰!轰轰轰——!!!”
车阵所有火炮,将剩余的开花弹和霰弹,如同泼水般倾泻向因北路溃兵出现而略显混乱的准噶尔中军及其两翼!
爆炸的火光与横飞的霰弹,在准噶尔骑兵最密集的区域制造出大片大片的死亡地带!人喊马嘶,一片大乱!
与此同时,车阵的数个方向,栅门突然打开!养精蓄锐的步兵,在军官带领下,挺着长枪,火铳齐射,如同钢铁洪流,涌出车阵,向陷入混乱的敌军发起了反冲锋!
东南方,周遇吉的八千骑兵也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狠狠撞入了试图拦截他们的准噶尔部队侧翼!
而北方,那股追击“僧格溃兵”的骑兵也突然加速,如同一把尖刀,直插巴图尔珲台吉本阵的后心!
为首一将,银甲白袍,虽然风尘仆仆,但英气逼人,正是秦玉凤!
她竟然在千里奔袭漠北、重创僧格之后,不顾疲劳,马不停蹄,一路驱赶着溃兵,南下与主力会合,并在此关键时刻,出现在了决战战场上,给予了巴图尔珲台吉最致命的一击!
三面夹击,中心开花!
巴图尔珲台吉纵是百战名将,此刻也无力回天。
中军被炮火覆盖,陷入混乱;侧翼被周遇吉骑兵冲击;后方被秦玉凤奇兵突袭;前方车阵守军又反冲出来……兵败如山倒!
“撤!快撤!”巴图尔珲台吉在亲兵死命护卫下,砍翻几个冲近的明军骑兵,仓皇向西北方向败退。
主帅一逃,本就损失惨重、士气跌落的准噶尔大军彻底崩溃,丢盔弃甲,漫山遍野地逃窜。
“追!”
周遇吉与秦玉凤合兵一处,毫不留情,率领骑兵一路追杀数十里,直至今夜降临,方才收兵。
是役,准噶尔南路主力遭受重创,伤亡被俘超过两万,巴图尔珲台吉仅率数千残骑逃回戈壁。
其北路僧格部,亦在漠北遭秦玉凤突袭,损失惨重,僧格本人重伤,仓皇西逃。
决战草原上,火炮破骑阵。
宁夏城下的这场大会战,以大陈军的辉煌胜利告终。秦玉凤千里奔袭的奇谋、周遇吉沉稳的坚守、车阵与火炮的威力、以及关键时刻三军用命的合力,共同铸就了这场决定西北命运的大捷。
准噶尔汗国经此一败,十年之内,再无大举东侵之力。
大陈王朝的北疆,获得了一段宝贵的和平发展时期。
而“镇北侯”秦玉凤的威名,随着这场传奇般的胜利,响彻草原,也达到了她军旅生涯的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