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清君侧、诛国贼”的檄文,如同在已然沸腾的南明油锅中,又浇下了一瓢滚油。
与檄文几乎同时抵达长江两岸的,是征南大将军赵勇麾下八万大陈精锐那森然迫近的兵锋。
这支刚刚经历了北伐淬炼、装备精良、士气如虹的虎狼之师,自徐州、凤阳而出,以泰山压顶之势,向金陵(南京)外围猛扑过来。
他们的目标明确——夺取这座南明的“留都”、江南的政治心脏,扼住天下的咽喉!
消息传到金陵,这座昔日的大明陪都、如今的南明“行在”(名义上),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混乱之中。
此时的金陵,守备情况极为复杂微妙。
名义上的最高长官是南京兵部尚书、诚意伯刘孔昭。
此人乃崇祯朝勋贵之后,庸碌无能,贪生怕死,且与把持朝政的丁魁楚素有勾结,但对丁魁楚的废立阴谋也心怀不满,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
他手中直接掌握的兵力,主要是南京京营,但早已腐朽不堪,缺额严重,多为市井无赖充数,毫无战斗力。
真正有一定战斗力的是驻扎城外、负责江防的镇江水师一部,以及从江北溃退下来、暂归刘孔昭节制的部分总兵、副将的兵马,如黄蜚、吴志葵等部。
这些部队派系林立,互不统属,对朝廷(无论是肇庆的永历还是丁魁楚)早已失望透顶,各怀鬼胎。
有的想投降,有的想逃跑,有的想凭借长江天险搏一搏富贵,还有的则暗中与北方来的“王师”联络。
赵勇用兵,深得陈远“以正合,以奇胜”之精髓。
他并未急于强渡长江,而是在长江北岸的浦口、六合、仪征等地广筑营垒,大造声势,每日派船队在江面游弋,做出随时可能渡江的态势,给对岸守军施加巨大的心理压力。
同时,他派出大量细作潜入江南,散播檄文,联络动摇的南明将领,并重金收买沿江渔民、船户,甚至一些小股水匪,为日后渡江收集船只、向导。
沈廷扬的水师也抵达长江口外,与崇明岛一带的大陈间谍船只会合,不断袭扰南明残存的江防舰船,试探其虚实。
南明那支规模本就不大、且装备老旧、士气低落的水师,在大陈新式炮舰的威胁下,根本不敢出港,长江制江权,实际上已逐渐落入大陈手中。
压力之下,金陵守军内部的矛盾迅速激化。
刘孔昭召开紧急军议,诸将争吵不休。
黄蜚主张“凭借长江天险,固守待援(虽然不知援兵在何方)”;吴志葵则悲观地认为“北兵势大,水师犀利,天险已不可恃,当……当寻他路”;其他将领或沉默,或言词闪烁。
就在会议不欢而散之际,刘孔昭接到了来自浦口的一封密信——是赵勇以个人名义写给他的。
信中并未威逼,只是“陈说利害”:指出丁魁楚、陈邦傅乃国贼,大陈王师乃为“清君侧”而来,刘尚书乃勋贵之后,世受国恩,当明辨忠奸,择善而从,若能“顺应天命,献城以迎王师”,非但可保身家爵禄,更是拨乱反正,功在社稷。
信末,还附上了一份“反正将领优待条例”的抄本。
这封信,彻底击垮了刘孔昭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
他既怕死,又贪恋富贵,更对丁魁楚不满。
在犹豫了几天,又暗中与几个心腹将领(也收到了类似密信或暗示)商议后,他秘密派出了自己的侄子,携带降表和金陵城防图,夜渡长江,来到了赵勇大营。
就在刘孔昭暗中准备“反正”之时,柳如是布置在金陵的暗线也发挥了关键作用。
她们成功策反了负责把守金陵聚宝门(今中华门)的一名副将,以及城中部分负责治安的巡防营军官。
万事俱备,只等一个信号。
兵锋指金陵,天险化通途。
赵勇凭借强大的军事压力、高明的政治攻势和无孔不入的情报渗透,兵不血刃地瓦解了金陵守军大半的抵抗意志。
长江天险,在人心离散、内鬼频出的情况下,已然形同虚设。
一座看似坚固的石头城,其内部早已被蛀空,只待那最后的轻轻一推。
江南的门户,即将洞开。
而这场“清君侧”的南征大戏,即将迎来它的第一个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