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内的暗流,在刘孔昭秘密遣使过江、与赵勇接上头之后,涌动得愈发剧烈。
但刘孔昭毕竟老奸巨猾,他虽决意投降,却想待价而沽,更想将“献城”之功牢牢抓在自己手中,不愿他人分润,尤其是那些被柳如是暗中联络的中下层军官。
他一面敷衍赵勇,约定开城日期细节,一面却暗中调集绝对忠于自己的家丁和部分京营兵,准备在开城前后,清洗掉那些“不可靠”的将领,尤其是把守关键城门的聚宝门副将等人,以绝后患,独揽大功。
然而,刘孔昭的这番算计,并未能瞒过柳如是精心编织、深耕金陵多年的情报网络。
一名潜伏在刘孔昭府中、负责文书往来的暗线,冒险将刘孔昭准备“清洗异己”的密令抄录出来,通过紧急渠道,送到了柳如是在金陵的负责人——一位化名“苏大家”,以经营绸缎庄为掩护的女掌柜手中。
苏大家接到密报,心惊不已。
她深知,若让刘孔昭得逞,不仅己方策反的军官性命不保,聚宝门等关键节点可能易手,更会打乱整个开城计划,甚至可能导致赵勇大军强攻,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和破坏。
事急从权,她必须立刻行动,抢在刘孔昭之前!
是夜,金陵城,秦淮河畔,看似平静的“苏锦记”绸缎庄后宅密室,烛光摇曳。
苏大家紧急召见了已被策反的聚宝门副将陈武,以及巡防营的两个心腹把总。
她将刘孔昭的密令和盘托出,陈武等人闻言,又惊又怒。
“好个刘孔昭!果然信不过!他想拿咱们的人头当投名状!” 陈武咬牙切齿,他是个直肠子的军人,最恨这种背后捅刀子的行径。
苏大家神色冷静,低声道:“陈将军,诸位,事已至此,犹豫便是死路一条。
刘孔昭不仁,休怪我等不义。
赵大将军大军就在北岸,破城只在旦夕。
与其坐以待毙,或让刘孔昭独占功劳,不如我们抢先动手!”
“如何动手?” 一名把总问道。
“刘孔昭计划在三日后子时,以‘点验防务’为名,召集诸将赴兵部衙门,届时动手抓捕。我们便将计就计!”
苏大家眼中闪过一丝决断,“陈将军,你立刻秘密联络其他可信的弟兄,尤其是看守通济门、三山门的兄弟。
后日,不,明晚子时,以烽火为号!陈将军你在聚宝门举火,同时打开城门,放下吊桥!
巡防营的兄弟在城内同时举事,控制主要街道,肃清刘孔昭的巡逻队,接应大军入城!”
“那刘孔昭那边……” 另一人担心。
“刘孔昭交给我。”
苏大家道,“我自有办法,让他明日出不了门,至少,无法顺利指挥。
只要城门一开,大事定矣!
记住,口号是‘清君侧,迎王师’!
开城后,立刻向赵大将军派出的先锋表明身份!”
陈武等人对视一眼,知道已无退路,重重抱拳:“但凭苏大家吩咐!我等的身家性命,前程富贵,就托付给您和北边的贵人了!”
计划既定,各自悄然散去准备。
苏大家则连夜通过秘密渠道,将行动计划写成小纸条,藏于蜡丸,交由最机灵可靠的伙计,混在次日清晨出城采买的队伍中,冒险泅渡秦淮河支流,将情报送给了在城外接应的大陈细作。
消息以最快速度传回浦口大营。
赵勇接到柳如是内应传来的紧急计划和刘孔昭欲清洗内应的密报,又惊又喜。
惊的是刘孔昭果然狡诈,喜的是柳娘娘布局深远,内应得力。
他立刻调整部署,命令先锋精兵五千人,全部乘船,隐蔽集结于江北芦苇荡中,只等明晚烽火信号。
同时,派人严厉警告刘孔昭的使者,称“若有差池,必不轻饶”,施加压力,使其不敢妄动。
次日,一切如常,但暗地里的弦已绷紧到极致。
苏大家利用自己在官眷中的影响力,以“鉴赏新到苏绣”为名,邀请刘孔昭最宠爱的如夫人过府,并在茶点中下了微量的巴豆,不足以致命,却足以让人上吐下泻,无法理事。
如夫人回府后果然“突发急病”,刘孔昭焦头烂额,守在床边,对当晚的“点验”之事,不免有些分心拖延。
是夜,子时将近。
金陵城头,灯火阑珊,更鼓声远远传来。
刘孔昭到底不放心,勉强从如夫人榻前起身,正准备更衣前往兵部衙门。
突然!
“看!聚宝门!火!!”
一声惊呼划破夜空!
只见金陵城南,聚宝门方向,猛地燃起三堆巨大的烽火!
火光冲天,映红了半个夜空!
紧接着,通济门、三山门方向,也相继有火光燃起!
“不好了!有内应开城了!”
“北兵进城了!”
混乱的呼喊声、惊慌的锣声、杂沓的脚步声瞬间响彻全城!
刘孔昭目瞪口呆,腿一软,瘫倒在地,口中喃喃:“怎会……怎会提前……是谁?!”
回答他的,是骤然响起的、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洞开的城门方向,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
那是赵勇的先锋精锐,在陈武等人的接应下,兵不血刃,冲入了金陵城!
“清君侧!迎王师!”
“跪地弃械者不杀!”
大陈的旗帜,在火光中,第一次飘扬在了金陵的城头之上。
柳如是内应,奇功定南都。
这座虎踞龙盘、象征着江南半壁的帝王之城,以这样一种近乎戏剧性的方式,落入大陈之手。
南明的脊梁,被彻底打断了。
而这场由女人在幕后主导的精彩谍战,其价值,不亚于十万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