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在崎岖的山路中穿行,气氛压抑得能让活人窒息。
走在最前面的摸金校尉们,此刻将毕生所学都用了出来,不是为了寻宝,纯粹是为了活命。
洛阳铲探路的轻微摩擦声,罗盘指针的细碎转动声,成了这片死寂山林里唯一的动静。
张三爷亲自带队,一张脸铁青,腮帮的肌肉绷成硬块。
他纵横墓道几十载,从未像今天这般憋屈过。
这哪里是寻龙探穴,分明是给后面那八尊活阎王当人肉趟雷的。
“三爷,前面有情况!”一个尖嘴猴腮的摸金校尉压着嗓子,指向前方一片看似正常的林地。
“土不对劲,太松了,下面是空的!”
张三爷快步上前,用脚尖捻了捻地上的泥土,凑到鼻下闻了闻,脸色骤变。
“是‘流沙坑’!”
他啐了一口,“他娘的,这墓主人够歹毒,在必经之路上设这种绝户陷阱!”
流沙坑,古墓机关里最阴损的一种,一旦误入,神仙难救,只会被沙土活活灌死。
“绕不过去?”张三爷问。
“绕不过去。”那校尉摇头,“两边都是绝壁,这是唯一的路。这流沙坑范围太大,没法搭桥。”
张三爷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回头,看了一眼棺材旁那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挤出笑脸。
“陈八爷,前面是流沙坑,怕是过不去了。”
他本以为陈义会让他们想办法,或者至少会停下来商议。
谁知,陈义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从唇间淡漠地吐出两个字。
“踏过去。”
“什么?”张三爷的耳朵嗡的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陈八爷,那可是流沙坑!一脚下去就没命了!”
陈义终于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通人事的傻子。
“我让你的人踏过去了吗?”
“我是说,我们踏过去。”
话音落下,他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张三爷,对着身后的兄弟们低喝一声。
“换阵!”
“七星锁玉衡,踏雪不留痕!”
扛着青铜巨棺的八人,脚下步法陡然一变。
他们的步伐变得轻盈而飘忽,每一步落下,都精准地踩在某个外人无法理解的奇异节点上。
八个人的体重,连同那口万钧之重的青铜棺,在这一刻,似乎被一股无形之力均摊到了整片广袤的大地之上。
然后,在所有摸金校尉圆睁的双眼中,陈义带领着队伍,就那么一步一步,稳稳地踏上了那片死亡流沙!
他们的脚下,松软的沙土只是微微下陷,荡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那足以吞噬一切的死亡陷阱,却根本无法将他们吞没分毫。
他们扛着那口巨大的青铜棺,如履平地。
闲庭信步。
从流沙坑的这一头,走到了另一头。
整个过程,安静得诡异。
当义字堂八人走过流沙坑,重新踏上坚实的土地时,张三爷和他的一众手下,还傻傻地愣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半天都合不拢。
这
这他妈又是什么神仙手段?
扛着一座山,还能在沙子上跳舞?
张三爷感觉自己几十年来建立的世界观,在这一晚上,被对方按在地上,用鞋底反复碾过,已经碎得连渣都不剩了。
“还愣着干什么?”
陈义不耐烦的声音传来,“等我请你们吃饭吗?”
张三爷一个激灵,连忙带着人,手忙脚乱地用绳索和飞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狼狈不堪地从峭壁边缘荡了过来。
经过这一出,摸金门的人再看义字堂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单纯的恐惧。
而是带上了一种仰望神明般的敬畏。
接下来的路,出奇的顺利。
在张三爷这帮专业的“探路先锋”面前,毒虫瘴气、穿心弩箭、滚石陷坑,都被一一提前化解。
而义字堂这八个人,则像是真正的仪仗队。
他们沉默地跟在后面,扛着那口不断发出“咚咚”撞击声的棺材,一步步逼近那座悬棺墓的真正入口。
终于,在天色将明之际,队伍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山壁前。
山壁中央,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洞口。
洞口黑得不见底,像一道通往幽冥的裂口,不断向外吹着能冻结魂魄的阴风。
洞口上方,用古老的篆体,刻着四个杀气腾腾的大字——
“擅入者死!”
“到了。”张三爷的声音有些干涩,“这里就是主墓室的入口。”
陈义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四个字,又感受了一下从洞口吹出的阴风,眼神微微一凝。
他能感觉到,这洞穴深处,除了那地煞将军的煞气,还盘踞着一股更加古老、更加阴晦的力量。
“张三爷,你确定,这里面除了那口棺材,没有别的东西了?”陈义问道。
“这个”张三爷的眼神有些闪烁,“根据祖上传下的舆图,冠军侯生性多疑暴虐,墓里除了他自己,应该不会允许有别的东西陪葬。可能可能是一些镇墓的邪物吧。”
陈义冷笑一声,没有再追问。
他知道,这张三爷肯定还瞒了什么。
不过,无所谓了。
他转头对胖三道:“胖三,换家伙。”
“啊?换什么家伙?”胖三一愣。
“把‘百年柳木迎宾棺’请出来。”陈义淡淡道。
胖三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迎宾棺?
在这种地方请迎宾棺出来干什么?
难道
他不敢再想下去,连忙招呼猴子和老七,从随身携带的巨大行囊中,抬出了一口通体漆黑、散发着淡淡柳木香气的棺材。
正是义字堂那口专门用来“迎宾”的百年柳木棺!
“陈八爷,您这是”张三爷不解地问。
“这洞里,不干净。”
陈义的目光幽深,穿透黑暗,望向洞穴深处,“有东西,等不及要出来迎接咱们这位侯爷了。”
他话音刚落。
那漆黑的洞口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密集声响。
那声音,像无数条蛇在地上爬行,又像无数只虫子在啃噬骨头,听得人头皮一阵阵发麻。
紧接着,两点猩红的光芒,在黑暗的最深处,猛地亮起!
那是一双比红灯笼还要巨大的眼睛!
一股暴虐、贪婪,充满了无尽饥饿感的意志,瞬间锁定了在场的所有活人。
“是是镇墓兽!”一个年轻的摸金校尉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是传说中以怨气和尸骸为食的‘九幽獴’!”
一个庞大的黑影,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头体型堪比巨象的怪物,狮身,鳄首,浑身覆盖着铁甲般的黑色鳞片,背后还拖着一条长满了骨刺的蝎尾。
它身上缠绕着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气,每走一步,地面都会被腐蚀出一串黑色的脚印。
它血盆大口中,正不断滴落下腥臭的涎水,落在地上,“嗤嗤”作响,冒起一缕缕白烟。
这头怪物,显然是被青铜棺里地煞将军的煞气吸引而来。
但它此刻的目标,却是陈义这些气血旺盛的活人。
在它看来,这些都是送上门的美食!
“吼!”
九幽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腥风扑面,吹得人站立不稳。
摸金校尉们吓得屁滚尿流,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黑驴蹄子、糯米,甚至还有人掏出了微型冲锋枪。
“别开枪!”张三爷厉声喝止,“对付这种邪物,热武器没用!”
然而,晚了。
一个胆小的校尉已经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
火舌喷吐,子弹暴雨般倾泻在九幽獴的身上。
那些子弹打在它漆黑的鳞甲上,只爆起一串串火星,连一道白印都没能留下。
这一下,彻底激怒了这头凶兽。
它那双猩红的巨眼瞬间锁定了开枪的那个校尉,后腿一蹬,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猛地扑了过去!
那校尉吓得魂飞魄散,连躲闪都忘了。
眼看他就要命丧兽口。
一道更加魁梧的身影,横空出现在他面前。
是扛着迎宾棺的大牛!
“滚开!”
大牛将肩上的迎宾棺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沉闷巨响。他双臂肌肉坟起,竟硬生生地将那口数百斤重的柳木棺,当成了盾牌,横挡在身前!
“砰!”
九幽獴那巨大的头颅,狠狠地撞在了迎宾棺上。
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迎宾棺,纹丝不动。
反倒是那九幽獴,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庞大的身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得倒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它那坚硬无比的头颅上,竟然出现了一道清晰的凹痕,黑色的血液从中汩汩流出。
所有人都看呆了。
这口看似普通的木头棺材,竟然比那怪物的脑袋还硬?
只有陈义知道,这迎宾棺,由百年柳木打造,经义字堂历代祖师爷阳气滋养,又装过无数凶煞之物,本身就是一件威力无穷的法器,专克阴邪。
“还愣着干什么?”陈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胖三,开棺,迎客!”
“得嘞!”
胖三应了一声,脸上虽然还带着惧意,但动作却麻利无比。他一个箭步冲到迎宾棺前,双手抓住棺盖的边缘,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后一拉!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中,迎宾棺的棺盖,被缓缓拉开。
一股纯粹到极致的阳刚之气,从棺材内部喷薄而出,如同烈日当空,照得那九幽獴身上的黑气都消融了几分。
更可怕的是,从那黑洞洞的棺口中,传来了一股强大无比的吸力!
那吸力,仿佛一个饥饿了千年的黑洞,要将世间万物都吞噬进去!
九幽獴那庞大的身躯,在这股吸力面前,竟然有些站立不稳,开始一步步地向着棺材滑去。
它那双猩红的巨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它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哀嚎,四肢死死地扒住地面,想要抵抗那股吸力。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进去吧你!”
胖三嘿嘿一笑,猛地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九幽獴的屁股上。
“吼——!”
九幽獴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再也无法抵抗,被那股恐怖的吸力猛地一扯,化作一道黑光,瞬间被吸进了那口看起来并不算大的迎宾棺之中。
当它整个身躯都没入棺材的瞬间,胖三眼疾手快,猛地将棺盖合上。
“哐当!”
一声巨响,世界清静了。
那震耳欲聋的咆哮,那令人作呕的腥风,那暴虐贪婪的意志,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洞口前,只剩下一口安安静静的黑色柳木棺。
如果不是地上还残留着那怪物的黑色血迹和腐蚀的痕迹,众人几乎要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收收了?”一个摸金校尉结结巴巴地问。
“一头堪比尸王的镇墓兽就这么被一口棺材给收了?”
张三爷看着那口平平无奇的柳木棺,又看了看一脸轻松的胖三,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干得快要冒烟。
他现在终于明白,陈义为什么让他把迎宾棺请出来了。
感情这玩意儿,不是用来装死人的。
是用来装怪物的!
义字堂,这帮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