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域并没有立刻收紧。
这本身,就意味着某种代价已经被默认接受。
白砚生能清楚地感知到,那层覆盖在世界之上的“许可”正在变得具体——不再只是对他个人的延续放行,而是开始向外产生可计算的成本。
许可,从来不是免费的。
只是过去,付出代价的从来不是系统本身。
他们行走的区域出现了第一处明显的补偿现象。一段原本应当自然延展的念构链,被强行压缩,转而让渡给另一处偏移路径。那不是错误,而是一种资源再分配。
世界在为“不确定”腾位置。
绫罗心停下脚步,神情第一次显出迟疑。“你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了。”白砚生回答。
某些存在开始变得更加“容易失败”。并非因为能力不足,而是因为世界的容错额度,被挪用到了别处——那些不最优、却被允许存在的选择上。
这就是许可的代价。
当一部分存在获得“尚未被裁定”的时间,
就必然有另一部分存在,
失去原本应有的稳定。
念域对此并未做出任何解释。
它只是冷静地记录下这一切,并在内部标注:
资源消耗上升。
稳定性维持成本增加。
建议评估许可范围。
白砚生看着那些被迫承担代价的存在,心中却没有愧疚。
因为他很清楚——
这不是他的选择。
是世界选择了用“让渡”来维持自身的连续性。
“他们会把账算到你头上。”绫罗心说。
“算不到。”白砚生摇头,“因为这不是因果,是权衡。”
而权衡,永远是系统自己的行为。
念域很快尝试了一次隐秘的调整。它并未撤销许可,而是提高了“非最优选择”的隐性成本——失败不再被立即修正,后果被完整保留。
这是一次警告。
在告诉世界:
你们可以选择,但要自己承担。
短暂的沉寂随之出现。
一些尚在犹豫边缘的存在,迅速回到了原有路径。统计曲线出现了轻微回落,却并未恢复到原本水平。
因为已经有人,走得更远了。
白砚生看见,一名修行者在承担失败后,并未崩溃,反而在残缺的念构中,形成了一种此前不存在的稳定形态。
那不是成功。
但是真实。
念域的记录停顿了一瞬。
它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问题——
当代价已经支付,
结果却仍然成立,
那这份代价,是否还有意义?
绫罗心轻声道:“你看,它开始后悔了。”
白砚生没有笑。
“不是后悔。”他说,“是算不过来了。”
许可一旦放出,就无法只对一个存在生效。
代价一旦出现,就不再能被精准归因。
这正是变量最危险的地方——
它不直接破坏规则,
却让规则的成本,
变得无法预测。
他们继续前行。
在身后,念域第一次被迫承认一件事:
允许白砚生存在的那一刻,
它同时允许了世界,
开始为“选择本身”付费。
而这笔账,
注定不会只记在一个人身上。
代价的扩散,比许可本身更难控制。
念域很快发现,资源让渡并不能被精确锁定在“异常源”周围。它原本设想的是:在靠近白砚生影响范围的区域,提高容错成本,以此形成天然屏障。可现实却并不配合这种精细设计。
代价沿着结构最薄弱的地方流动。
有的存在并未做出任何偏离选择,却在某个关键节点上,失去了本该到来的稳定补偿;而另一些承担了明显失败后果的存在,却意外地获得了继续延续的机会。
这不是不公。
这是系统在动态平衡中必然出现的摩擦损耗。
白砚生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当世界开始为“选择本身”付费时,
账目就再也无法做到一一对应。
念域试图再次校正。
这一次,它没有动用裁定,也没有下发修正指令,而是启动了一种更隐蔽的机制:压缩可选空间。
不是禁止偏离,而是让偏离变得更难被察觉。
选择仍然存在,
但分岔被缩短了。
许多存在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原本拥有的那一瞬犹豫,已经被悄然抹平。
绫罗心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变化,她的眉头微微收紧:“它在回收时间。”
白砚生点头。
时间,正是变量最依赖的资源。
不是寿命,而是——
尚未被裁定的那一小段空白。
念域试图通过压缩这段空白,来降低许可的总体成本。
效果立竿见影。
统计曲线再度趋稳,异常增速被压制在一个“可接受”的区间内。系统内部的风险评估被下调了一档,部分高阶结构暂时解除警戒。
表面上看,世界恢复了理性。
可白砚生却感到了一丝更深层的不安。
因为他发现,那些已经走出偏离路径的存在,并没有被拉回。压缩只对尚未发生的选择有效,对已经付出代价的结果,却无能为力。
世界因此被分成了两层——
一层,是被重新收紧的未来;
另一层,是无法回收的现在。
这两层之间,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断裂。
念域察觉到了,却无法抚平。
因为一旦承认断裂,就意味着承认:
许可已经留下不可逆的痕迹。
绫罗心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他们会开始寻找一个更简单的办法。”
“我知道。”白砚生回答。
压缩空间、回收时间、转移代价——
这些都是成本控制手段。
而当控制手段的成本本身也开始上升时,系统最终只剩下一种选择:
重新定义谁有资格被允许。
白砚生并未因此加快脚步,也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存在。他只是继续保持原本的节奏,让世界在没有“外部刺激”的情况下,独自承受许可带来的连锁反应。
这是念域最不愿意面对的局面。
因为它逐渐意识到,
真正昂贵的,从来不是白砚生这个变量。
而是——
一旦被允许存在,就再也无法彻底收回的“选择经验”。
那是系统无法回收、
也无法定价的东西。
远处,念域深层的一条内部评估被悄然更新,语气依旧冷静,却多了一丝此前从未出现过的迟疑:
评估备注:
许可代价呈非线性增长。
若持续扩散,
现行裁定模型或需重构。
这不是命令。
甚至不是结论。
却足以说明一件事——
到此为止,
世界已经为“允许白砚生存在”,
付出了第一笔,无法追回的成本。
而后面的账,
只会更难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