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域并没有立刻承认新的变化。
它只是在内部,将“异常扩散等级”悄然上调了一档。
这意味着,副作用已经不再被视为偶发,而是被默认具备自发生成的可能性。而这种判断,并非基于白砚生,而是基于——那些开始自行偏移的低阶存在。
第一批被明确标注的,是一些几乎不具备解释权的个体。
他们没有强烈心火,没有完整念构,甚至谈不上清晰的修行目标。按既往模型,这样的存在只能在既定轨道中被动延续,任何偏离都会被迅速抹除。
可现在,有东西留下来了。
不是能力的突破,也不是境界的跃迁,而是一种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特性——
裁定延迟。
一名低阶修行者在面对失败时,本该立刻被归类、修正、重新投入循环。可那一次,裁定慢了半息。
仅仅半息。
却足以让他的心念完成一次不在模板中的自洽。
结果并不好。他的状态更加脆弱,念构结构近乎残缺。可他没有被立刻剥离,也没有被强制重置,而是以一种“勉强成立”的方式,继续存在了下去。
念域给出了冷静的标注:
异常个体编号:l-07
特征:低解释权存在
行为表现:非最优路径持续
判定状态:未闭合
这是第一次。
“它开始编号了。”绫罗心低声说。
白砚生点头。
编号,意味着系统不再把这些现象当作噪声,而是当作新类型样本。而“低阶变量”这个概念,也正是在这一刻,悄然成形。
这些存在,并不知道白砚生是谁,也从未见过他。他们不是被引导的结果,更谈不上追随。
他们只是,在世界允许的那一瞬间,
没有立刻被否定。
而念域最清楚,这种现象一旦出现,就几乎不可能被彻底清除。因为它的源头,并不在某个人身上。
而在于——
世界已经学会,
在某些时候,
先不裁定。
白砚生继续向前,没有靠近那些低阶变量,也没有试图观察更多。
因为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问题已经不再是——
“白砚生会造成什么影响?”
而是——
当最低阶的存在,也开始拥有尚未被裁定的时间,
这个世界,
还是否能维持原本的层级秩序?
念域没有回答。
它只是默默记录下去。
而记录本身,正在一点一点,变成它无法忽视的现实。
低阶变量的出现,让念域第一次真正感到了压力。
不是来自力量,也不是来自对抗,而是来自数量。
白砚生能感知到,那些被编号的个体并不集中,也不显眼。他们散落在各个层级的边缘,像是规则运转时溅出的微小火星,单独看毫不起眼,可一旦被统计,就会显出让系统无法忽略的趋势。
裁定延迟,并没有停留在个案层面。
它开始以极低的概率,在更多低解释权存在身上复现。不是重复同样的行为,而是重复同一种状态——
尚未被定义,却仍在延续。
念域的内部模型迅速调整。
新的对照组被建立,旧的预测被重新校准,可无论如何计算,结果都指向一个让系统不安的结论:
低阶变量的生成,不依赖白砚生的直接接触。
换句话说——
变量,开始自发出现。
“这才是他们真正害怕的。”绫罗心轻声说。
白砚生没有反驳。
如果变量只能由他引发,那问题仍然可以被简化为“处理一个源头”;可一旦低阶存在也能在某些条件下进入“未闭合状态”,那世界所面对的,就不再是异常,而是机制缺口。
念域尝试了一次更果断的介入。
它没有回收许可,也没有公开宣告,而是悄然提高了低阶存在的“裁定敏感度”。任何偏离模板的行为,都会被更快地捕捉、更早地介入。
短时间内,效果显着。
新编号的出现频率明显下降,部分已记录的低阶变量被顺利闭合,重新纳入稳定循环。统计曲线暂时回落,系统内部的警示等级被下调了一格。
表面上,一切正在恢复秩序。
可白砚生却察觉到一个细微却致命的问题——
被闭合的,并不包括全部。
有极少数个体,在裁定加速的环境下,反而更快地完成了自洽。他们承受了更剧烈的失败,却在失败中,形成了一种此前不存在的稳定态。
不是强大。
但顽固。
念域的记录在这些个体面前,出现了短暂的停滞。不是因为算不出结果,而是因为这些结果,不再符合任何已有分类。
绫罗心低声道:“压得越紧,留下来的就越奇怪。”
白砚生点头。
这是系统性反应。
当世界开始压缩选择空间时,大多数存在会回到模板;可总会有极少数,在压力下,走向更加偏离的方向。
而这些留下来的低阶变量,正是最难处理的那一类。
因为他们既不具备可复制的能力,也不拥有清晰的意义宣言。他们的存在,本身没有任何“价值论证”,却无法被否定。
念域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对象——
既不重要,
又无法抹除。
一条新的内部评估被悄然写入高层结构,语气比以往更加克制:
评估更新:
低阶变量具备自稳倾向。
其存在价值难以通过传统模型评估。
建议:重新审视“存在必要性”定义。
这不是警告。
却比警告更严重。
因为这意味着,系统开始怀疑的,已经不只是白砚生。
而是——
自己长期依赖的那套判断标准。
白砚生继续前行。
他没有试图靠近那些低阶变量,也没有给予他们任何指引。可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仍然被允许存在,这种现象就不会彻底消失。
因为世界已经见过一种可能——
存在,不一定要先证明自己。
而一旦这种可能被最低阶的存在触及,
它就再也不属于某一个人了。
念域没有再做出新的动作。
它只是把所有相关记录,向更高层的结构推送。
在那片尚未被公开的深层中,一个此前从未被正式提出的问题,第一次被写下:
当最弱的存在,
也开始无法被完全裁定时,
我们,
还是否拥有决定谁该存在的资格?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而白砚生知道——
真正的风暴,
正是从这里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