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选问题基本解决了,但台尔曼的担忧还在。
“主席,同志们,”
台尔曼的神色严峻,
“我必须再次强调纪律问题。
我们的同志去意大利,是援助者,不是统治者。
任何大国沙文主义的表现,任何对意大利同志指手画脚的行为,任何利用职权谋取私利的情况——都会毁掉我们所有的努力。”
台尔曼拿出一份草案:
“我起草了《赴意工作人员十条纪律》,请大家审议。”
所有工作人员必须接受意共地方组织的政治领导,不得以“德国经验”为由强行推行不符合意大利实际的政策。
严禁与意大利女性发展超越工作关系的情感纠葛,特殊情况必须向联合工作组党委报告。
个人生活待遇不得超过当地意共同级干部标准,严禁接受任何形式的礼物或特殊招待。
未经批准不得接受国内外媒体采访,所有公开言论需经联合工作组审核。
违反上述纪律者,视情节轻重,可被立即召回、开除党籍,直至移交军事法庭。
李卜克内西看了皱眉:
“是否过于严苛了,台尔曼同志?如果同志们在共同工作中产生真挚感情”
“必须严苛。”
台尔曼毫不退让,
“李卜克内西同志,您知道在异国环境下,情感关系可能被怎样利用吗?
一个德国干部如果和当地女性结婚,如果出现问题被拿出来大做文章怎么办?”
卢森堡叹了口气:
“台尔曼同志说得对。
我们现在一点丑闻都会被国际资产阶级媒体放大,
‘德国殖民者凌辱意大利妇女’——那样的舆论灾难,我们承受不起。”
韦格纳最终拍板:
“纪律草案原则通过。但要修改一下:
‘严禁发展不当情感关系,确有特殊情况需及时向组织报告,由联合工作组党委评估处理。’我们不搞一刀切,但必须严格管控。”
韦格纳环视众人:
“同志们,这次派遣的意义,我想再强调一次:
我们不是在输出‘德国模式’,而是在帮助意大利同志找到‘意大利道路’。
所有人员必须牢记:你们是学生,是助手,是同志——唯独不是监工,更不要有高人一等的心态。”
“如果谁抱着‘我们是先进国家来指导落后国家’的心态,”
韦格纳的声音冷了下来,
“那就不要去了。这样的人去了,不是在帮忙,是在破坏。”
会议最终形成决议:
立即成立“意大利解放区援助工作组”,由施密特任组长,卢森堡、台尔曼任副组长。
按“行政技术、文教宣传、政法骨干”三组模式,在七日内完成三百人选拔和培训。
台尔曼的内务部负责制定详细安保和纪律实施细则。
外交部同步准备国际宣传口径,强调这是“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的互助行为”。
所有派出人员薪资由德国政府承担,不得增加解放区财政负担。
散会时,已是午后一点。
委员们陆续离开,韦格纳独自站在窗前,看着柏林午后的街景。
韦格纳想起了自己刚穿越到这个时代时的困惑——那时他满脑子都是如何“复制”一场成功的革命。
但八年来,韦格纳越来越明白:
革命从来不是复制,而是创造。德国的经验、苏联的经验、乃至未来可能出现的其他经验,都只是参考,而不是蓝图。
真正的国际主义,不是把自家的革命经验强塞给邻居,而是帮邻居找到最适合他家的革命根本和基础。
甚至有时候,还要向邻居学习他独有的智慧。
秘书轻声敲门进来:
“主席,午餐送来了。另外列宁同志的医生来电,说伊里奇同志想和您聊聊意大利局势。”
韦格纳转身:
“告诉医生,我下午三点过去。另外,让食堂加做一份列宁同志喜欢的红菜汤,我一起带过去。”
窗外,柏林秋日的阳光正好。而在南方,一场由钢铁、理想和无数普通人渴望共同铸就的变革,正按照它应有的节奏,向前推进。
当韦格纳提着保温食盒走进疗养院时,护士长迎了上来。
“主席同志,伊里奇同志正在会客,是莫斯科来的同志,今天上午到的。”
韦格纳脚步微顿:
“是斯大林同志吧?”
“是的,主席同志。”
韦格纳点点头,走向列宁同志的卧室。
“所以特维尔省的情况就是这样。”
斯大林的声音低沉,
“地方干部要么强行征收激化矛盾,要么瞒报数字讨好群众。
这不是工作方法问题,是政治忠诚问题。”
列宁轻轻咳嗽了一声:
“约瑟夫,不要轻易把工作失误上升为政治问题。农民有情绪,说明我们的政策需要调整,不能总靠枪杆子”
“但软弱会助长富农的气焰。”
斯大林坚持道,
“我建议从格别乌抽调干部组成特别巡视组,对那些明显消极执行政策的省委进行改组。非常时期需要非常手段。”
韦格纳敲了敲虚掩着的门。
“卡尔?”
列宁脸上露出笑容,
“进来吧,正好约瑟夫同志也在。”
韦格纳推门而入,他看见列宁靠坐在临窗的躺椅上,身上盖着毛毯,脸色确实比上次见面时好了不少,眼睛也重新有了神采。
斯大林坐在对面的扶手椅里,身体前倾着。
见到韦格纳进来,斯大林立刻站起身,两人握手时,韦格纳注意到这位苏联同志的手掌厚实有力,握得很紧。
“斯大林同志什么时候到的柏林?”
韦格纳把食盒放在茶几上,
“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好安排接待。”
“昨天深夜的火车。”
斯大林重新坐下,
“主要是来看看伊里奇同志的身体,顺便汇报一些莫斯科的情况。”
他顿了顿,补充道,
“意大利的事情,我们在莫斯科也高度关注。打得漂亮。”
“卡尔,你的电报我看了。”
列宁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暖着手,
“‘边打边建,巩固为主’——这个思路很好。”
韦格纳在列宁对面的小凳上坐下。斯大林则坐在侧面的椅子上认真的倾听着。
“是被现实教育出来的耐心。”
韦格纳苦笑,
“我们原以为打垮边境守军后,可以喘口气整顿一下解放区。结果群众们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成千上万人往解放区跑。
前线同志发电报问:人民推着我们走,怎么办?”
列宁的眼睛亮了:
“人民推着走说得好。这说明你们的土地改革、工厂委员会这些政策,打中了要害。
法西斯统治下的人民不是麻木的,他们知道什么对自己好。”
“但问题也在这里。”
“意共的组织基础太薄弱。现在解放区八十万人口,他们能抽调的骨干只有一百多人。
如果我们一口气打到罗马,那就是把一个两千万人口的国家,交给一个连政权都凑不齐班子的党。”
斯大林的话切中要害:
“韦格纳同志,你担心的是接管能力。但有没有另一种可能:
快速军事胜利本身,会催生出新的干部?就像内战时期,许多红军指挥员昨天还是工人农民,在战斗中学会了指挥,在胜利中建立了威信。”
韦格纳看向斯大林,发现对方正认真地看着自己。
“有可能。”
韦格纳承认,
“但那是军事干部。
斯大林同志,我们现在缺的不是能打仗的人,是能建设的人。能丈量土地、能记账、能办扫盲班、能组织合作社的人。
这些技能不是在战壕里能学会的。”
他转向列宁:
“伊里奇,您还记得苏联新经济政策刚推行时的情况吗?
突然允许自由贸易,结果许多党员干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管理市场,要么粗暴禁止,要么放任自流。
最后不得不启用大量旧专家——而他们中的许多人,骨子里还是怀念沙皇的。”
列宁缓缓点头:
“是的建设比破坏难十倍。
破坏只需要勇气,建设需要知识、耐心,还有承认自己不懂的谦虚。”
“所以我才坚持慢下来。”
韦格纳说,
“每打下一个地方,就停下来,花点时间,帮意共在那里建立一个稳固的行政部门。
培养一批意共自己的干部,让百姓亲眼看见新政权带来的好处。等这个根据地巩固了,再往前推一步。”
“核心要压实,才能越来越壮大。如果只追求速度,政权看起来不小,但里面是松的,一撞就碎。”
斯大林沉思片刻,缓缓点头:
“从巩固后方、积累经验的角度看,确实更稳妥。不过”
他话锋一转,
“国际窗口期不会永远打开。如果英美法完成了内部协调,决心干预呢?”
“那就更证明慢推是对的。”
韦格纳笑了,
“如果外国干涉军来了,他们是希望面对一个刚刚占领、人心浮动、到处是破坏和饥荒的意大利,还是希望面对一个已经完成土改、工厂复工、民众真心拥护解放区的意大利?”
列宁轻轻拍了下扶手:
“卡尔说到点子上了。战争最后打的还是人心和后勤。
一个稳固的解放区,不仅能提供兵源和粮食,还能成为意识形态的灯塔——让干涉军士兵看看,他们为之战斗的‘旧秩序’是什么样子,而我们带来的‘新世界’又是什么样子。”
列宁看向斯大林:
“约瑟夫,这方面德国同志比我们有经验。
他们在法国问题上的处理就很巧妙:既支持革命派,又不直接出兵,让法国资产阶级政府内外交困。
现在这个‘慢推’策略,是同一种思路的延伸——用时间换空间,用建设巩固胜利。”
斯大林没有再反驳。他合上笔记本,做了个简洁的总结:
“那么,我们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就是配合德国的节奏,在宣传和外围支援上发力。
我会通知各国支部,特别是法国和西班牙的同志,加强对意大利革命的声援,牵制资产阶级政府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