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密特点了点头:
“所以您的战略是用‘慢推’来换取‘实控’?”
“更准确地说,是用军事上的节制,来换取政治上的深耕。
韦格纳坐回沙发,
“施密特,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三个月内解放全意大利,然后呢?意共的同志们要面对什么?”
韦格纳自问自答道:
“意共的同志们要面对两千万的意大利民众们——因为战争的关系,今年意大利的粮食必然减产;
要面对瘫痪的铁路和港口——法西斯分子撤退时肯定会破坏基础设施;
要面对数百万失业工人——军工厂停产,相关产业连锁崩溃;
还要面对南方根深蒂固的黑手党势力和北方残存的黑衫军恐怖网络。”
“而意共自己呢?”
韦格纳轻叩着桌面,
“他们现在连抽调出管理八十万人口的干部都捉襟见肘。
到时候,要么他们不得不大量启用旧政权的技术官僚——那等于在政权内部埋下定时炸弹;
要么就只能依靠我们和苏联派去的‘顾问团’——那意大利革命就成了外国代理人的游戏,永远站不起来。”
韦格纳深吸一口气:
“所以我才坚持边打边建,巩固为主。
打下一块解放区,就停下来,帮意共在那里扎扎实实地做好几件事:
建立完整的基层政权体系,培养一批本土干部,完成土地改革让农民真心拥护,恢复生产让工人看到希望,开展扫盲和思想教育清洗法西斯流毒。”
“等这块根据地巩固了,成了真正的解放区,我们再往前推一步。”
“这样一步步走,虽然看起来慢,但每一步都踩得实。
等我们真的推到罗马时,意共已经拥有一支成熟的干部队伍,一套经过检验的管理制度,坚实的民众基础——到那时,他们才能真正接管这个国家,而不是接下一个烂摊子。
施密特合上笔记本,久久不语。最后,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我明白了。您思考的从来不是‘能不能打赢这场战争’,而是‘赢了之后,意大利能不能建成真正的社会主义’。”
“对了。”
韦格纳欣慰地笑了,
“施密特,我们搞革命输出,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把自己成功的模式生搬硬套。
德国有德国的条件,意大利有意大利的困境。
如果我们只顾自己打得痛快,打完把烂摊子丢给意大利的同志们,那算什么国际主义?
我看啊,那是最大的机会主义嘛!”
韦格纳站起身,走到那幅欧洲地图前,手指轻抚过意大利半岛的轮廓: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会想起一本叫孙子兵法的书。
里面有一句话:‘兵贵胜,不贵久。’但后面还有一句常被忽略:‘故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
“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施密特问。
“意思是,如果你不知道用兵的害处,就不可能真正懂得用兵的好处。”
韦格纳转身,晨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晕,
“我们现在有能力快速征服意大利——这是‘用兵之利’。但快速征服可能带来的长期问题——政权不稳、民生凋敝、依赖外援——这是‘用兵之害’。
只有权衡了这两者,才能做出正确的决策。”
韦格纳走到施密特面前,拍了拍这位总政委的肩膀:
“所以,告诉前线的同志们,也告诉意共的同志们:
不要急。一步一个脚印,把每一个解放区都建好,把每干部们都培养成熟。
我们要给意大利人民的,不是一个靠外国军队打下来的、摇摇欲坠的政权,而是一个他们自己能够建设、能够捍卫、能够传承的新世界。”
“这才是国际主义,”
韦格纳最后说,
“这才是革命输出的本质。
施密特站起身,郑重地点了点头。他拿起批复电报的副本,走到门口时又停下,回头问:
“那如果如果意大利人民等不及呢?如果像现在这样,成千上万人自发逃往解放区,推着我们往前走?”
韦格纳笑了,那笑容温暖而坚定:
“那就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嘛。人民已经用行动投了票。
而我们革命者要做的,就是跟上他们的脚步,同时为他们铺好前行的路。”
施密特离开后不久,人民委员会主席办公室旁的小会议室里,已坐满了德共中央的核心常委。
韦格纳最后一个走进来,手里拿着刚收到的前线补充电报。
他没有绕弯子,直接切入主题:
“同志们,情况大家都知道了。
意大利方面需要更多的政治干部。
意共在波尔扎诺-特伦托解放区的报告中明确写道继续德共同志们的支援。’”
韦格纳把电报副本分发给众人:
“土地改革需要测量员、会计、法律顾问;工厂接管需要生产调度、工会组织者、财务审计;基层政权需要识字教员、卫生员、民政干事。
意共同志自己凑不齐,向我们紧急求援。”
“人选方面,”
施密特打开笔记本,
“我认为应当从政治部和各地方政府副职中抽调。
理由有三:
第一,这些人有实际行政经验;
第二,作为副职,调离对原单位工作影响相对较小;
第三,他们在国内经过政审,政治可靠性有保障。”
施密特顿了顿:
“我建议从巴伐利亚、萨克森、图林根这三个工业化程度较高的州抽调。
优先选择会意大利语的同志,总数初步定为三百人。”
话音刚落,一旁的李卜克内西就摇了摇头:
“施密特同志,你的方案太保守了。
三百人?分散到八十万人口的解放区,杯水车薪!
而且从地方政府副职抽调——这些人习惯了国内的工作模式,能适应意大利复杂的阶级关系和半封建残余思想吗?”
卢森堡接着发言,
“我同意李卜克内西同志的意见。
意大利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官僚,而是能在农村开展扫盲、在工厂组织文化夜校、在街头排演反法西斯戏剧的同志。
是能帮意大利人民洗掉法西斯思想毒害、重建阶级意识的文化工作者。”
她的目光扫过在座的人:
“因此,我建议从教育部和文化部系统抽调人员。
中小学教师、剧团导演、报社编辑、图书馆员——这些人或许不擅长行政报表,但他们懂得如何与人沟通,如何用最通俗的方式传播新思想。
而且,教育文化系统的同志普遍年轻,更有热情,也更容易和意大利民众打成一片。”
施密特眉头微皱:
“卢森堡同志,热情固然重要,但政权建设是实打实的工作。”
李卜克内西有些不认可施密特的话,
“帮助被法西斯思想愚弄了的意大利人民重新学会思考,这不叫工作吗?”
韦格纳等双方都表达了主要观点后,他才开口:
“同志们,这个问题就没有必要吵了嘛!
“这样吧,两边都要派,而且要形成互补。”
韦格纳转过身,目光在施密特和卢森堡之间扫过,
“咱们来个折中方案,”
“行政技术组的同志们,就按施密特同志的建议,主要从地方政府的副职干部、还有党校那些刚毕业或快毕业的年轻同志里抽调。”
“这些同志去了当地要帮意共的同志们把解放区的财税、户籍、民政、统计这些最基础的行政系统给搭起来。
但是有个硬性要求:必须懂意大利语,出发前还要集中搞一搞‘意大利社会概况强化培训’。
别到了那儿,连市场和教堂都分不清,跟老百姓说话还得配翻译。”
“文教宣传组的来源就照卢森堡同志的思路,从咱们的中小学校、文化团体、报社广播机构里选人。教师、演员、编辑、文艺骨干都要。”
“这批同志的任务很特别,要组织起来意大利当地的工农兵群众学习革命思想,还得帮解放区把报纸和广播办起来。”
韦格纳特别强调,
“优先选有艺术或教育专长的,年轻、有热情的同志。
行前同样要培训,重点学意大利的文化习俗、民间艺术,要知道怎么跟意大利工人农民的心贴得更近。”
“最后就是政法骨干组了,这批同志要从法院、检察院、咱们的监察系统里精挑细选。
政法部门的同志们要协助建立解放区的司法体系,培训他们自己的人民法庭审判员,在土地改革这么敏感的事情上,提供法律执行的指导,确保公平公正,既不打折扣,也不搞过火。”
“这批同志人数可以不多,但要求必须最高——必须有实际政法工作经验,政治立场要绝对可靠。他们是去帮助建立规则和维护正义的,自己首先就得是标杆。”
“咱们向意大利同志们输出的不是现成的答案,而是一整套方法、工具和陪伴。我们要帮意大利同志,找到符合意大利国情的无产阶级专政的答案。”
他看向施密特和卢森堡:“这样安排,同志们有没有意见?”
施密特沉吟片刻:
“我同意这个方案。但建议给行政技术组配属少量内务部安全干事,负责在意大利期间的纪律监督和安全保卫。”
卢森堡点头:
“我也同意。但希望文教宣传组的同志不要被当作‘次要人员’。他们的工作成果可能不那么显眼,但对意大利革命的长期健康至关重要。”
“当然。”
韦格纳郑重道,
“我会亲自给文教宣传组的同志做行前动员,强调他们的工作与前线作战同等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