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雪沫掠过北境草原时,雷啸天正将最后一块兽皮绑在少年们的护膝上。这位曾在沙场上生食敌军心脏的狼系猛将,此刻指尖却比最细腻的羊毛还要轻柔,粗糙的指腹拂过蛮族少年阿古拉磨破的膝盖,在冻疮处涂了厚厚一层草药膏。
记住,草原的儿子可以流血,但不能流泪。
雷啸天的声音像陈年烈酒般醇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突然起身,腰间铜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那是他斩杀过的九十八位敌将的头盔铜铃,此刻却成了部落孩童们最熟悉的起床铃。
雪地里立刻站起二十七个身着兽皮的少年,他们像小狼崽般昂着头,呼出的白气在凛冽寒风中凝成转瞬即逝的雾团。最大的阿古拉已经长到雷啸天胸口,左肩还留着去年猎熊时的爪痕,那是他通过狼王试炼的勋章。
今日练什么?阿古拉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他身后的少年们悄悄交换眼神——昨天雷帅教的近身格斗让所有人胳膊酸痛,连吃饭都握不住木勺。雷啸天突然扯开兽皮大衣,露出纵横交错的伤疤。
夕阳的金辉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流淌,将那道贯穿右胸的狰狞伤口照得格外清晰——那是十年前他为萧烬挡下的天魔之刃,至今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练这个。他从雪堆里抽出两根手臂粗的白桦木,随手抛给阿古拉一根,让我看看你们的骨头够不够硬。木棒相撞的闷响惊飞了雪松林里的寒雀。
阿古拉使出浑身力气横扫,却被雷啸天轻巧避开,木棍带着风声擦过他耳畔,震落了发间的雪粒。下一秒他已经跌坐在雪地里,雷啸天的木棍停在他咽喉前一寸,棍梢凝着的冰碴几乎要触到皮肤。狼捕猎时从不先暴露獠牙。雷啸天弯腰将他拽起,掌心的老茧摩挲着少年颤抖的后背,你父亲当年就是太急于证明自己,才死在猎马人的陷阱里。
阿古拉的耳朵立刻红透了。整个部落都知道,他父亲是雷帅最敬佩的勇士,却因一时鲁莽断送性命。雷啸天突然将木棍塞到他手里,转身走向正在包扎伤口的小不点呼和。疼吗?他蹲下身查看呼和被木刺扎破的手掌,这孩子才八岁,是部落里最小的学员,却每天最早到训练场。
呼和咬着嘴唇摇头,眼泪却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雷啸天突然将他扛到肩上,大步走向营地中央的篝火堆。少年们好奇地跟在后面,只见他们敬畏的雷帅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用油布层层裹好的麦芽糖——这是上个月中洲商队带来的稀罕物,雷帅平时连碰都不让碰。
谁能背出《九域和约》第三条,这糖就归谁。雷啸天把呼和放在篝火边的毡垫上,麦芽糖在火光照耀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二十七个孩子立刻挺直腰板。呼和踮着脚尖大声背诵:各族子弟皆有入太学研习之权,中洲需为边疆部族预留三十个学额他背得磕磕绊绊,却一个字都没错。
当雷啸天将麦芽糖塞进他手里时,少年们爆发出善意的哄笑——谁都知道呼和把那本萧烬陛下御赐的《九域和约》抄了整整五十遍,连睡觉时都抱在怀里。深夜的狼嚎在草原上此起彼伏时,雷啸天还在灯下批阅少年们的功课。
羊皮纸上稚嫩的字迹写着对中洲文化的理解,最上面阿古拉的《论骑兵战术与农耕文明的融合》让他频频点头。桌角堆着打包好的书籍,里面有萧烬派人送来的《孙子兵法》,也有苏轻烟最新修订的《百草图谱》,甚至还有云游子亲笔抄写的《剑术心得》。阿古拉,你来说说。雷啸天突然敲了敲桌子,正在收拾狼毫的少年立刻转身立正,为什么中原的城墙要修那么高?
为了防御敌人。阿古拉脱口而出,随即又低下头,也为了不让外面的人进去。雷啸天突然笑了,这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篝火噼啪作响,将他的影子投在帐篷壁上,像头蛰伏的老狼。明天起,你带五个弟弟去山那边的汉人村落。
记住,只许看,不许动手。他从木箱底层取出个沉甸甸的布包,里面是五枚刻着狼头的青铜令牌,告诉李村长,就说老雷请他给孩子们讲讲孔孟之道。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阿古拉带着少年们踏上了穿越雪山的路。雷啸天站在最高的雪坡上目送他们远去,手里摩挲着萧烬昨日送来的密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太学冬狩缺个骑射教头,朕给你留着位置。寒风掀起他花白的鬓角,远处传来少年们清脆的笑声。雷啸天突然扯开嗓子唱起蛮族古调,那首关于狼群如何穿越暴风雪的歌谣在草原上回荡,惊得野兔从雪洞里探出头来,看见这位曾让九域闻风丧胆的狼王,此刻正用粗糙的大手抹去眼角的湿润。
他从怀中掏出块磨得发亮的狼骨令牌,上面刻着蛮族最古老的图腾。明年开春,阿古拉他们就要带着这样的令牌去往中洲太学,那些在草原风雪中长大的狼崽,终将成为连接九域的桥梁。而他这头老狼王,会守着这片雪原,直到最后一口气化作守护孩子们的山风。
雪又下了起来,落在雷啸天的肩头,很快积了薄薄一层。他挺直脊梁望向南方,仿佛能看见中洲太学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是比任何战功都让他心潮澎湃的景象——属于蛮族的少年们,终将在那里学会用笔墨而非刀剑,守护自己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