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卷的西漠古道上，一支银甲骑兵正顶着烈日前行。为首的女将勒住缰绳，胯下神驹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喷出两道白气。
我抬手遮在眉骨处，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黑色山影——那是被称为魔域之门的断魂崖，也是我凌霜接下来要镇守的地方。
将军，前方十里就是戍边营了。副将魏明策催马上前，声音裹着沙砾的粗糙感。我从鼻腔里发出声冷哼，调转马头时银枪上的红缨划出利落弧线。这已经是抵达西漠的第三十日，九域一统后的边境并不太平，那些潜藏在暗影中的天魔余孽，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饿狼。
戍边营的土城墙在夕阳下泛着赭红色，城垛后隐约可见哨兵警惕的身影。我翻身下马时故意加重了甲胄的碰撞声，果然看见营门口的士兵们瞬间绷紧脊背。当他们看清我胸前那枚雕刻着九尾灵猫的将印时，原本挺直的队列突然有些骚动
。参见凌将军！副将单膝跪地的瞬间，我正用马鞭挑开营门的防尘帘。猫系血脉让我的感官比常人敏锐数倍，那些夹杂在军礼声里的窃窃私语，像细密的针钻进耳朵——听说这位就是先帝亲封的女武神？
看着倒像个娇滴滴的贵女，能镇住西漠的风沙吗？嘘！没听说她当年在北境一枪挑了蛮族三大勇士？我将缰绳丢给亲兵，银枪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枪花，枪尖精准地戳中营门前那块刻着二字的石碑。
石屑飞溅的瞬间，所有议论声都戛然而止。全军集合。我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般刺破燥热的空气。当三千戍边将士在演武场列阵完毕时，夕阳正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缓缓摘下头盔，任由及腰青丝在狂风中舞动，余光瞥见前排士兵不自觉握紧的刀柄。本将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踩着甲叶相撞的脆响走上点将台，银枪驻地发出沉闷轰鸣，一个女人，凭什么来管西漠的事？靴跟在台面重重一磕，我突然提高音量，凭我手中这杆枪，凭先帝御赐的虎符，更凭——枪尖陡然指向断魂崖方向，本将能让你们活着看到明年的杏花！
演武场上的寂静被狂风卷走，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低笑。我冷眼看着那个笑得最张扬的络腮胡队长，突然将银枪掷出。枪杆在空中划出银亮弧线，擦着他的发髻钉入身后的靶心，红缨兀自震颤不休。
明日起，训练加倍。我转身走向主帐时，听见身后整齐划一的抽气声，魏副将，带本将查看防御图。帐内烛火摇曳，羊皮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让我皱眉。西漠防线就像块破布，处处漏风。我用银簪在断魂崖西侧划出弧线：这里，要建十二座烽火台，间隔不得超过三里。
又在绿洲边缘点了点，挖三重陷马坑，布上铁蒺藜。将军，魏明策面露难色，粮草不足，工匠也粮草去找户部要，就说是凌霜要的。我拔下发髻上的墨玉令牌拍在案上，工匠从西域城邦征调，告诉他们，护商队平安过境，本将保他们的商路畅通无阻。
烛火在令牌上跳动，映出如朕亲临四个古字——这是那个狮系帝王临行前塞给我的东西，此刻正烫得我掌心发疼。
三日后的清晨，第一座烽火台破土动工。我站在临时搭建的了望塔上，看着西域工匠与中原士兵混杂在一起搬运石料。
猫瞳在晨光中泛着琥珀色，忽然捕捉到远处沙丘上的异动。有情况。我抓起弓箭翻身跃上踏雪，箭囊里十二支银羽箭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当三十余名天魔探子从沙砾中跃起时，我的弓弦已经震出第一声嗡鸣。银箭穿透为首者咽喉的瞬间，我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将军！末将等来迟！魏明策带着骑兵队赶到时，我正用脚尖踢开地上的天魔弯刀。沙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二具尸体，每具尸体的咽喉处都插着银羽箭。我扯下染血的手套，看着掌心被弓弦勒出的红痕：传令下去，加强巡逻。
告诉工匠们，烽火台要加高三尺。接下来的半年，西漠成了我的猎场。那些试图越过断魂崖的天魔余孽，大多成了我枪下亡魂。我改进的字形防御工事让偷袭者有来无回，训练出的轻骑兵队更是成了沙漠中的鬼魅。
当第七次挫败天魔侵扰的捷报送往中洲时，连魏明策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将军，西域商会送来的谢礼。亲兵捧着锦盒进来时，我正擦拭银枪上的血渍。打开一看，竟是串鸽血红宝石项链，在烛光下流转着妖异的光泽。替我送还给于阗国主。我将锦盒推回去，目光落回沙盘上，告诉他，本将护商路是职责所在，不需要这些。
指尖在西域城邦的位置轻轻敲击，倒是可以问问他，愿不愿意派些懂织锦的匠人来，西漠的女子也该有件像样的嫁衣。
亲兵退下后，帐帘被狂风掀起一角，卷进漫天星辰。我望着沙盘上逐渐成形的防御体系，忽然想起那个狮系帝王临行前的话：凌霜，西漠是九域的西大门，也是中原与西域的纽带。你既要做最锋利的盾，也要做最柔韧的桥。当时我只觉得是冠冕堂皇的废话，此刻却在沙盘上看到了清晰的脉络——从烽火台延伸出的商道，正像血管般连接着中原与西域。
次年开春，当第一支满载丝绸瓷器的商队平安穿过断魂崖时，我正在城楼上教蛮族少女们识字。她们用炭笔在木板上歪歪扭扭写着二字，银铃般的笑声惊飞了檐下的春燕。远处传来熟悉的号角声，我抬头望去，只见魏明策策马奔来，甲胄上沾着新鲜的泥土。
将军！中洲来使了！他翻身下马时，我看见他身后那辆并不起眼的青篷马车。车帘掀开，走下来的竟是穿着常服的墨尘，狐系谋士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手中折扇轻摇：凌将军别来无恙？陛下托我给您带样东西。
锦盒打开的瞬间，风沙突然静止。那是枚用陨铁打造的虎符，正面雕刻着西漠地图，背面刻着我的名字。墨尘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笑意：陛下说，猫系的将军就该有块配得上的虎符。还有，西域通商的税银已经入库，户部尚书哭着说，今年的春耕有指望了。
我摩挲着冰凉的虎符，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转头望去，几个中原商队的孩子正和蛮族少年追逐嬉闹，他们手中的风车在黄沙中转出绚烂的色彩。墨尘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折扇轻点：将军可知，现在西漠有个新名字？
什么？
和平之洲。他收起折扇，郑重行了个礼，陛下说，待秋收后，九域商盟大会就定在西漠召开。我望着断魂崖方向，那里的烽火台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金光。
银枪斜倚在城楼垛口，枪尖映出我嘴角不自觉的笑意。或许那个狮系帝王说得对，猫系的独立傲娇，并非只能是孤高的姿态。当风沙掠过甲胄，我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在说：这里，是我的西漠，我的家。
夜幕降临时，我独自登上最高的烽火台。长风猎猎，吹动我新绣的披风——那是于阗国主送来的谢礼，上面用金线绣着展翅的凤凰，据说是西域最擅长织锦的匠人花了三个月才完成。远处的商道上，串串驼铃在夜色中流淌，与城郭里的欢声笑语交织成歌。
我从箭囊里抽出一支银羽箭，搭在弓上。满月般的弓弦在星光下震颤，箭矢破空而去，带着尖锐的呼啸没入远方的黑暗。那不是警告，也不是示威，而是我凌霜，一个猫系女将，写给这片土地的情书。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时，戍边营的号角准时响起。我站在烽火台上，看着银甲骑兵在演武场列阵，看着商队缓缓穿过城门，看着西域的葡萄藤沿着新筑的城墙攀爬。
猫瞳在朝阳中眯起，忽然觉得，西漠的风沙，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将军！魏明策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户部的粮草到了！还有陛下派来的工匠队，说是要在这里建座九域书院！我低头望去，只见地平线上缓缓移动的队伍中，飘扬着一面熟悉的旗帜——金底黑狮，九域共主的象征。握紧手中的虎符，我转身走下烽火台，银枪敲击石阶的脆响，惊起满树啼鸟。
西漠的春天，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