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
今日的长安城格外热闹。
往常只有上元节花车游行才有这般阵仗,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连两边的酒楼二楼窗户都趴满了人。
一支奇怪的队伍正缓缓向鸿胪寺别馆移动。
最前头是一头神骏非凡的白虎,背上没人,却走出了巡视领地的威风。它偶尔扭头冲着路边的人群呲个牙,吓得一片惊呼,紧接着又是一阵兴奋的议论。
最后面压阵的是一只通体漆黑的豹子,步态轻盈,那双绿油油的眸子懒洋洋地半眯着。
而队伍中间,是一辆平时运送泔水的平板牛车。
车上没桶,就扔着五个“大肉球”。
五个突厥壮汉,光着身子,被捆成粽子,脖子上挂着“偷肉贼”的牌子,随着牛车的颠簸在车板上滚来滚去。
“哎哟!这不是突厥人吗?那个大胡子我见过,昨儿还在西市买马呢,横得不行!”
“偷肉贼?堂堂突厥人还需要偷肉吃?”
“这你就不懂了吧,听说御兽监那肉是给祥瑞吃的,那是龙肝凤髓,这帮蛮子嘴馋想偷吃,结果被祥瑞给拿住了!”
“活该!让他们平日里眼睛长在头顶上!”
阿史那必闭着眼,装死。
他现在只恨昨晚为什么没直接被那白虎一嗓子吼死。
作为草原上的雄鹰,金狼卫的首领,此刻却象只待宰的羔羊一样被汉人围观羞辱!
队伍行至鸿胪寺别馆门口。
这里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别馆大门紧闭,显然里面的人已经收到了消息,正在装死。
苏牧翻身下马,走到牛车旁,抬脚踹了踹车轮。
“到了,卸货。”
几个随行的杂役早就等着这句,七手八脚地把五个“肉球”抬下来,一字排开扔在别馆的大门口。
咚咚咚几声闷响,听着都疼。
苏牧清了清嗓子,也没喊话,只是冲着小白打了个手势。
小白心领神会,上前两步,对着那扇朱红大门,深吸一口气。
“吼——!!!”
虎啸声浪平地炸起,震得门框上的灰尘扑簌簌往下掉,连带着两边的石狮子似乎都抖了抖。
这动静,比擂鼓还好使。
大门终于开了。
不是慢慢打开,而是被人猛地从里面撞开。
一群身穿皮裘、腰挎弯刀的突厥武士冲了出来,个个面色铁青,杀气腾腾。
为首一人,身材魁悟,满脸络腮胡编成小辫,眼角有一道显眼的刀疤,正是此次突厥正使,突厥可汗的亲弟弟,阿史那·结社率。
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那五个被捆成羞耻造型的亲信,尤其是看到阿史那必脖子上那个“偷肉贼”的牌子时,整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欺人太甚!!”
结社率怒吼一声,这一声是用突厥语喊的,带着草原狼一般的凶狠,“唐人!你们这是在向突厥宣战!”
唐俭刚想上前打圆场,苏牧却先一步跨了出去。
“宣战?”苏牧掏了掏耳朵,一脸诧异,“这位使节怕是没睡醒?本官好心好意把你们走丢的人送回来,连那一身臭汗都给洗干净了,你不谢我就罢了,怎么还倒打一耙?”
“放肆!”
结社率上前一步,手指几乎戳到苏牧鼻子上,“分明是你们设局陷害,羞辱我突厥勇士!”
苏牧笑了。
他指了指阿史那必肿胀的脸颊。
“你说他以一当百?那怎么连我家两只看门的大猫都打不过?”
苏牧摊开手,语气充满了遗撼,“看来贵国的勇士标准有点低啊。昨晚这几位爷半夜三更摸进我御兽监,被我家小黑当耗子拍晕了,这可是大家都看见的。”
“你放屁!”
结社率气急败坏。他当然知道阿史那必是去干什么的,那是去下毒的!可这话不能说,说了就是外交事故。
但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堂堂金狼卫,被说成是被猫拍晕的耗子?
“我要和你决斗!”结社率猛地拔出腰间弯刀,刀锋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直指苏牧咽喉,“我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今日我就要拆穿你这御兽监的把戏!”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唐俭吓得脸都白了:“使节息怒!这里是大唐长安,不可动武!”
周围的百姓也发出一阵惊呼。
苏牧却纹丝不动。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讥讽的弧度。
“想动手?”
话音未落。
一道黑影动了。
没人看清它是怎么动的。
在所有人的视网膜上,只留下一道黑色的残影,仿佛是一滴墨水滴入了清水,瞬间晕染开来。
“叮!”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金铁交鸣声响起。
紧接着是“笃”的一声闷响。
结社率只觉得手腕一轻,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麻痹感顺着手臂直冲脑门。
瞬间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缓缓移向别馆大门右侧的立柱。
那里。
一把弯刀深深没入红漆木柱之中,只留下刀柄还在微微颤动,发出嗡嗡的低鸣。
而在刀柄旁边。
那只刚才还懒洋洋趴在最后的黑豹,此刻正蹲坐在立柱顶端的横梁上。
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结社率,那双碧绿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看待猎物的淡漠。
它抬起一只前爪,在木柱上轻轻磨了磨,又打了个哈欠,露出几颗白森森的獠牙。
太快了!
结社率保持着握刀的姿势,手掌空空如也,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
刚才那一瞬间,如果这黑豹的目标不是刀,而是他的喉咙……
自己甚至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
“贵使,火气别这么大。”
苏牧慢悠悠地走过去,伸手握住刀柄,用力一拔。
没拔动。
这小黑下手没个轻重,插得太深了。
苏牧也不尴尬,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过身看着面色惨白的结社率。
“这刀不错,若是下次再拿不稳,我家小黑可能就不是钉木头,而是钉脑袋了!”
苏牧的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遍了全场。
“另外,把你们的人领回去。以后想吃肉,拿钱来买。御兽监的大门常打开,只要给钱,大家都好说。但要是再想做这种梁上君子……”
苏牧指了指还在横梁上舔爪子的小黑,又指了指旁边那头早就按捺不住想要扑上来咬人的小白。
“我家这些孩子胃口大,最近正愁伙食费不够,我不介意给它们加几顿异域风味的夜宵。”
说完,苏牧一挥手。
“收队!回去给团团喂饭!”
他翻身上马,动作潇洒利落。
小白最后冲着那群突厥武士喷了个响鼻,不屑地扭过大屁股,跟着苏牧扬长而去。
只留下一地狼借,和一群被震慑得魂飞魄散的突厥人。
百姓们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爽!太爽了!
平日里这帮番邦蛮子在长安城耀武扬威,今儿算是踢到了铁板!
结社率站在原地,听着周围的欢呼声,只觉得那声音象是一记记耳光抽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看着那群手下七手八脚地给阿史那必松绑,看着阿史那必那张虽然肿胀却难掩羞愤欲死表情的脸。
耻辱!
这是突厥建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使节……”阿史那必嘴里的布被扯掉,声音嘶哑得象是破风箱,“那黑豹……真的是鬼……”
“闭嘴!”
结社率一脚踹在阿史那必身上,将他踹翻在地。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个苏牧……还有那两只畜生……
这就是大唐的底气吗?
这就是李世民敢在这个时候举办秋狝的依仗?
“好手段……好一个御兽监!”结社率咬着牙,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但你以为这就赢了吗?”
他转身大步走进别馆,甚至没再看一眼地上的手下。
“传令下去。”
“把那东西准备好。”
“明晚国宴,我要让这个苏牧,还有那个该死的李世民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恐惧!”
“几只还没断奶的大猫也敢称王称霸?在那位面前,它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