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木槿阁。
软榻上,陈麦宁摇了摇团扇,眉头轻蹙。
“小姐,明日谢小少爷就来迎娶您了,您怎么不高兴呢?”
陈麦宁看了眼正疑惑看着她的小丫鬟,她哪是不高兴,她是非常不高兴!
“小酒,你说,谢家为什么娶我?”
“因为老爷以前在谢老太爷办案遇险时救了他,谢家感念,才有了这桩婚约。”
“谢小少爷的名声怎么样?”
“自然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小酒跟着小姐曾经遥遥看过谢小少爷一眼,小姐那时就芳心暗许,满心欢喜期盼着婚期到来。
如今这是怎么了?
“那你家小姐呢?外面都怎么说我的?”
小酒想到那些闺秀偷偷嚼舌根,说小姐走了狗屎运,能嫁给谢小少爷是烧高香了。
还有人说,谢小少爷根本就不喜她家小姐,就算嫁过去也会独守空房。
“可是小姐,您不是说,这都是那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是嫉妒您,才故意这么说的吗?
陈麦宁心里呵呵两声,这个阿q精神用的可真好!
“那谢承璋难道不知道外面人的议论?他可说过一句公道话?谢小少爷为世人称赞,你家小姐就很差吗?”
陈麦宁看着铜镜里那张脸,让人忍不住惊叹: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小酒赶紧摇头,谁要是说她家小姐,一定是没见过小姐本人。
像小姐这样的仙人之姿,只有谢小少爷那样的人才配得上。
“小姐花容月貌,只是小姐您不爱出门交际,大家不了解您。”
小酒想到小姐的难处,忍不住心疼。
要是夫人还在,小姐怎么也不用在后娘手下讨生活。
这还得亏是继夫人没生女儿,不然府里哪还有小姐的地位。
“听说那谢夫人娴福郡主极其憎恶长相貌美的女子,我要是嫁进谢家,可真要碍她的眼喽。”
小酒呐呐道,“也许,谢夫人,不会对小姐您……”
陈麦宁拿团扇拍了下她的头,“傻丫头,连你都不敢肯定的说她会喜我。夫君不护,婆母不喜,本小姐前路堪忧啊!”
“那怎么办啊小姐,不如你跟老爷说,小姐不嫁了。”
小姐看过来的目光,让小酒知道自己又在说胡话。
老爷有了继夫人,就对小姐不怎么上心了。
尤其是继夫人连生两胎都是少爷后,老爷更是完全不管小姐了。
要不是谢家的婚约撑着,小姐的日子会更难过。
“不嫁?陈家就有我的地位了?谢家好歹算是门好亲。
世家大族,最是重规矩,至少安分守己,可以苟住小命。
要是我不嫁,我爹那夫人能给我找个什么好亲事?”
小酒以前没发现,如今看,却觉得小姐在这闺房里有种明珠蒙尘的感觉。
并且小姐说的无不在理,自小长大的陈家又如何,终究成不了小姐的依靠。
小酒万分心疼的看着小姐,“怪不得林嬷嬷总说可怜了小姐,不如我们写信给嬷嬷让她回来吧。”
“不用,嬷嬷年纪大了,到了含饴弄孙,安度晚年的时候。小酒,跟我去谢家,你怕不怕?”
陈麦宁必须得带一个自己人,诺大的谢家,她不能做一个聋子。
林嬷嬷太了解原主了,她在的话,肯定会对自己生疑。
“不怕,小姐去哪,小酒就去哪。”
她指尖捻着湘妃竹团扇,轻轻一晃,扇面上的水墨荷影便跟着漾了漾。
那唇角微微弯起,眼睛更像盛了春日的暖光。
小酒站在一旁,看得脸颊发烫,心头怦怦直跳。
以前小姐从不笑的,没想到笑起来那么好看。
好像那个名声在外的谢小少爷,有些配不上她家小姐了。
如果他能对小姐好的话,也不是不能勉强,可是按小姐说的,新姑爷明显对小姐没有用心。
陈麦宁侧躺到软榻上,好在这一世是个身娇体软的千金小姐,不用吃生活的苦。
谢家是必须嫁的。
但她可以跟原主做不同的选择,她才不要追着新婚夫君去那穷山恶水处。
他申请调职,就是为了躲她。
金尊玉贵的谢家少爷硬要吃苦,那她就留在谢家,关起门来过日子好了。
总不外乎从一个牢笼,跳到另一个牢笼去。
团扇最终掉落到榻上,美人合目,纤长的睫羽如蝶翼般轻颤了两下,旋即归于沉寂。
小酒轻手轻脚的帮着打扇,呼吸也放轻了几分,生怕扰了主子的清梦。
出嫁日。
陈麦宁端坐镜前,一身正红蹙金绣龙凤呈祥的嫁衣铺陈满地。
金线在烛火下流转着细碎的光,衬得她肌肤莹白胜雪。
凤冠上的赤金点翠步摇垂着细碎的珍珠流苏,随着她微垂的眼睫轻轻晃动。
她未施粉黛的脸,因这一身浓烈的红,更添了几分艳色。
谢家来的喜娘忍不住眼睛又黏在了新娘子脸上。
这长得也有点太美了,承璋少爷竟然能不动心。
这脸也不知道在谢家是福是祸。
陈麦宁一手撑着下巴,虚虚往上瞥了一眼。
果然,来自陈郡的谢家不管内里如何,都不会在规矩上留人口舌。
也就陈家,说是耕读传家,竟然连礼仪规矩都不要了。
唯一的嫡女出嫁,竟然连个全福嬷嬷都没请。
陈麦宁想起昨晚父女两个见面,她那个爹幸好没有打感情牌恶心她。
就连说话语气都淡得像一汪静水:“明日便是你出阁的日子,到了谢家,谨言慎行,恪守妇德,莫要失了陈家的体面。”
说的像是陈家有什么体面一样,失了陈家体面的不正是他本人吗?
罢了罢了,终归她也不是什么有良心的人。
窗棂外的日头渐渐爬到中天。
喜娘捏着一方红绸帕子,脚步轻快地迈进闺房。
脸上笑意堆得恰到好处,不高不低的声音喊道:“新娘请出阁。”
大红盖头遮住陈麦宁盛妆的面容,室内瞬间寂寥了三分。
她在小酒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到正厅,拜别陈父。
站在她一旁的谢承璋面色微冷,若不是祖父命令,他根本就不会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陈家女。
他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带,连余光都没有给身侧的新娘。
陈父坐在上首,看着女儿端端正正跪下叩首,半晌才淡淡道:“去吧。”
连一句叮嘱都多余,更别提半分不舍。
陈麦宁转身,伸手搭着小酒的胳膊,仅落后谢承璋半步,往外走去。
直到喜娘高唱着“新娘上轿——”,谢承璋才不情不愿地伸手去扶。
他垂着眼,连看都没看新娘一眼,伸出手,指尖绷得发紧,像是要碰着什么碍眼的东西。
陈麦宁抬起的胳膊忽然转了方向,落在小酒手上,借力上了花轿。
谢承璋没想到不受宠的陈家女竟然敢下他的面子。
她难道不知道在谢家她要靠他活着吗?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不给她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