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定下婚约的谢老太爷早已作古,正堂坐着的是谢承璋的父母,也就是现今的永安侯谢崇礼和他的夫人娴福郡主。
若不是当初这婚事敲定,谢家为彰显好名声,给宣扬了开来,今日这婚事约莫早就无声退掉了。
娴福郡主恼恨极了,脸上也没个笑模样。
来观礼的宾客自然看出主家不喜,没人敢来起哄。
陈麦宁牵线木偶一般拜完堂,还没来得及送入洞房,就听到尖细的太监高声道:“圣旨到”。
满屋人跪在下首,听宣旨太监唱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安府之子谢承璋,品性端方,才思敏达,特授梧州府通判,即刻离京赴任,钦此。”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承璋叩首的动作稳得很,额头贴着微凉的金砖地面,掩去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喜意。
娴福郡主不敢置信的抬头望向谢承璋,这个逆子,他怎么敢的!
好好地婚宴暂停了,宾客都被送了出去。
陈麦宁早已扶着小酒的手隐在一旁,不言不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娴福郡主摔了茶盏,“逆子,你给我跪下。”
“母亲,儿已经听谢家吩咐,娶了妻。以后的人生,儿要自己做主。”
娴福郡主气的直扶着头,要晕过去一般。
永安侯拍了一下桌子,怒斥道:
“闭嘴!身为谢家子委屈你了吗?你的教养和责任都被狗吃了!”
“我就是太有责任感,才委曲求全娶了妻。父亲母亲,我已经接了旨,你们再生气也无济于事。”
谢承璋即使跪着,仍旧脊背挺直。
“承璋媳妇儿,你怎么说?”永安侯还是注意到了陈麦宁。
陈麦宁屈膝行了个礼,不疾不徐的声音从盖头下传出来,
“回侯爷,儿媳短视,听从夫君的。”
娴福郡主听见这妖妖娆娆的声音更加不喜了。
真是个灾星,不得承璋喜欢,不然也不会逼的她儿远走。
谢承璋嫌恶的连扭头看一眼都不愿,只觉得这声音矫揉造作的很。
“既如此,就离京吧。圣旨已下,侯府不能传出忤逆抗旨的事。”
“多谢父亲,母亲。”谢承璋重重磕了个头,起身离开。
“送少夫人回去。”永安侯吩咐一旁的丫鬟,真真是不吉利的一场婚事。
“儿媳告退。”
陈麦宁被送到了谢承璋的墨苑,新房里到处都是喜庆的红。
她进屋就扯了红盖头,“小酒,我又饿又累又困,先给我想办法弄点吃的,万事等我休息好了再说。”
小酒是真心心疼她家小姐了,谢家和谢小少爷都太过分了!
“是,小姐稍等。”她快步跑了出去。
陈麦宁晃了晃头,走到门边,叫了外面的小丫鬟过来,“小丫头叫什么名字?帮我拆一下头发,再打洗澡水过来。”
柳枝以为看到了仙女,一下子呆住了。
直到仙女噗嗤笑出声,她才红着脸,赶紧走到少夫人身边。
“少夫人,奴婢柳枝,是三等丫鬟。”
柳枝干活很麻利,小酒端着饭菜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帮陈麦宁换好了衣服。
“柳枝,你可愿意与小酒一起跟在我身边?”
“奴婢愿意的,少夫人。”
“既如此,我会想办法从郡主那里把你的身契拿来。”
陈麦宁吃个七分饱,稍微洗漱完,就躺床上睡了。
天大地大,她休息最大!
而在大丫鬟住的房间,四大丫鬟一直没等到少夫人遣人来叫。
本想给少夫人一个下马威,少爷都说了,少夫人娶回来是当摆设的。
如今,暮色降临,院落里一片安静,新来的少夫人根本就不需要她们。
“柳枝,你先睡吧,小姐这一觉要睡到天亮了。”
“可是少夫人晚餐还没吃,夜里会饿的。”
柳枝见到的不是别人猜测的哭泣胡闹的少夫人,而是一个很美,说话也很好听的小姐。
“小姐夜里不进食,放心去睡吧。”
小酒坐到了脚榻上,今天小姐受了这么大委屈,她要帮小姐守夜,陪着她。
卯时初刻(早五点)。
陈麦宁被小酒叫了起来,“小姐,要去问安敬茶了。”
她睁眼看着这陌生的地方,回忆慢慢回笼。
外面天光已经大亮,第一天,是不能不去。
想到等下要面临的,陈麦宁心里啧啧几声,还得忍一忍啊。
“小酒,我自己来上妆,衣服帮我拿那套半旧的浅紫襦裙。”
“小姐,今日给长辈敬茶,为什么不穿新的?”
“自然是,装可怜了。”
陈麦宁满意的看着铜镜里那张苍白的脸。
眼窝被修饰的微微凹陷,眼下浮着淡淡的青影。
小酒捧着衣物走过来,抬头就愣住了,小姐这哪是上妆,分明是给脸上添了病气。
“小姐,您这样,谢家岂不是更加不喜欢。”
陈麦宁要的就是不被想起来,而在大家族,一个病弱的新妇,被冷淡遗忘,反而更好。
再说了,娴福郡主估计昨夜休息的也不好,她要是神清气爽的出现,得多招恨啊!
“不喜欢就对了,安分守己的病美人,嗯,这个人设不错。
柳枝,路上给我讲讲谢家的人和事。”
“是小姐。”
谢承璋的墨苑,距离主母所居的瑞锦院只需要穿过两个垂花门。
抄近路走碎石甬道的话,不过半刻钟的脚程。
“柳枝,你说的住在隐园的谢聿修,难道是太傅大人,当朝小皇帝的老师?
他不是有自己的太傅府吗?”
不外乎陈麦宁想不到他,毕竟这人十二岁就考上状元。
据说性格古板教条,众人下意识的都会把他归到父亲那一辈里。
“正是,少夫人。谢氏宗族在陈郡,太傅大人是族长嫡子。
太傅大人原本是住太傅府的,但太傅祖母入京恰逢病重,大人过来尽孝。等暑热结束,老夫人会回陈郡。”
陈麦宁了然的点了点头。
陈郡谢氏,八世望族,上到王侯将相,下到夫子鸿儒,皆是簪缨不绝。
像永安候这样的,只是其中一个。
而谢聿修,年二十四,已经是天子之师,同龄人无出其右。
即便是被称作郎艳独绝的谢承璋在他面前也如萤火之光。
“太傅大人,娶得哪家小姐?”
柳枝支支吾吾的不敢说,反而勾起了陈麦宁的好奇心。
她按下这点好奇,等下问安完,她再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