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覆青铜面的怪物叫夜摩。
他一拳轰倒了崐仑兕,却也口涌鲜血,张长胤关心一问,他却好象听不懂汉话,独自默默走开。
这样的结局出乎了所有回鹘人的意料,包括王汗。
野利哲别呆立原地,他自信于自己的箭术,但被夜魔非人的力量震撼,但最令他震惊的,是张长胤面对崐仑兕时的神色。
张长胤有点担心这个神射手的下场,不过现在最该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处境。
他走到夜罗长生身边,悄然道:“接下来就看你了。”
夜罗长生看向王汗那边,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说服王汗不难,只是这样就把夜罗家彻底推向深渊了,到时候就看你了。”
张长胤仰天叹了口气,王汗与夜罗达干迟早反目,夜罗家要是遭了殃,他这个质子也就该陪葬了。
活路是有一条,但现在变量还太多。
“你那么相信我。”张长胤吐槽道。
“当然。”夜罗长生此时的笑容和长安郎如出一辙,都是命运面前的疯子!
他径直走向王汗,这一幕被贵族中的二人尽收眼底。
“右叶护,夜罗达干的死期到了。”仆骨不赦斤冷笑道。
坐在其身边的是甘州回鹘的右叶护,仆骨不赦斤这一支地位最高者,仆骨不延。
“哼,这些人都不希望夜罗达干和觉罗葛联姻,其实最不希望的是王汗,觉罗葛要是掌控了夜罗家的兵马,那王汗的汗位就危险了。”仆骨不延说道。
“要知道,咱们王汗自幼经历了多少政变,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教训他比谁都明白,何况,觉罗家是尝过汗位的滋味的。”
“那封密信除了你我,只有王汗知晓。”
“要是夜罗家输了这场比试,我想王汗会当它不存在,可现在倒好,夜罗家非逼着王汗痛下杀手!”
“王汗舍得杀夜罗达干么?”仆骨不赦斤疑虑道。
“看来你并不了解我们的王汗,他的阴狠我是见识过的,再者,就算王汗不舍得,不还有我们么。”
二人相视一笑,如同狼狈!
王汗此时的神色的确不好,但他趁身边人投来目光前敛了起来,以上位者的闲散姿态问道:
“夜罗长生,你觉得谁赢了?”
面对王汗的问话,夜罗长生先看向神色滑稽的夜罗达干,这位出自平民部族的回鹘大设,一夜间双鬓花白了不少。
在来王庭前,夜罗达干寄希望于这场联姻,可现在面对这样的结局,他却象一条丧家之犬!
“当然是夜罗朱邪赢了!”夜罗长生直言不讳。
“可张家少主并没有射杀崐仑兕!”王汗着重道。
“可我也没说要射杀!”夜罗长生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继续道:“我说的是让崐仑兕倒在面前,既没有说射杀,也没有说必须是谁杀!”
“夜罗长生,这就是你所谓的智慧么?”王汗就差说成狡诈了。
夜罗长生心中腹诽,草原人还真想不出这等计谋,其实循规蹈矩的汉人也想不出,所以他十分佩服张长胤的智慧。
“是!”
他不觉得这是狡诈,胜之光明正大,可谓智慧!
听到这样的答复,右相立马蹦出来深表不赞同,夜罗长生马上回怼道:“右相你不如问问拓跋蒙哥,给他同样的机会,他麾下有人能做到么?”
“这……”右相眼珠子左右晃动,最后看向拓跋蒙哥,不出意外没人能胜任。
“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夜罗长生不止不敬右相,更对他成见极深,因为夜罗家这些年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有一半是拜他所赐。
大臣这边无人能站出,贵族那边同样息声不语了,因为无论是左叶护觉罗葛,还是右叶护仆骨不延,似乎都在默认这个结局。
“大设,你觉得呢?”王汗最终将问题抛给了夜罗达干。
夜罗达干一时无语,他脑海中想起了王汗方才的话。
“朕选他,也是存了让他赢的希望,这就可以堵住大臣们的嘴!”
“你就算与觉罗家联姻,难道朕会怀疑你的忠心?”
这些话原本很暖,可此时让夜罗达干只觉如鲠在喉。
如果你王汗真的希望如此,为何这个时候还假意来问我?
随之夜罗长生的那两句话响起。
“夜罗达干,草原上听话的牛羊,到最后都是什么下场?”
“你要清楚,那些人不想要你做的事,才是能让你强大的事,你总不能既想顺从,又想为自己,那不是个笑话么?”
念及于此,心一横的夜罗达干答道:“回王汗,臣觉得是夜罗朱邪胜了。”
话音一落,全场群象精彩,有人窃喜,诸如仆骨不延和仆骨不赦斤,有人不悦,比如右相为首的大臣们,有人喜忧参半,当然是左叶护觉罗葛,有人热泪盈眶,正是从未感受过父爱的夜罗朱邪!
可表情最诡异的当属王汗,他嘴上承认了夜罗朱邪胜出,可眼神中迸发无尽杀意。
……
党项虽未能与回鹘联姻,但两方同样缔结了盟约,王汗更是允诺会让其中一个孩子迎娶党项公主。
这一举动也已经表明王庭的意愿,他们还是想稳住东面,明年开春集结大军攻打沙州。
摆在夜罗达干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举兵与曹议忠决一死战。
这一日,夜罗达干先遣人去觉罗家下聘礼,可觉罗葛称病未现,整个王庭对这桩婚事也反应极其静默,只有零星一些人前来夜罗家登门道喜。
夜罗家在王庭没有根基,甚至与大臣和贵族素来敌对,可联姻的是觉罗家,按理这些人场面上还会有所表示,事出反常必有妖,一股阴谋的气息开始蔓延而来。
婚事尚小,攻打沙州事大,此事关乎部族生死,夜罗达干直接进宫面见王汗。
可王汗迟迟未现书房,夜罗达干就这么跪了两个时辰。
天色渐暗,王汗身边的阏支来到了书房,并带来了一个消息,王汗酒醉已经睡下。
“大设,有什么要对王汗说的,由我传达。”阏支说道。
夜罗达干已经跪得膝盖发麻,他实在不想跟一个女人说军务,但好象也只能通过她来改变王汗的想法。
“尊贵的阏支,请一定要将我的话传达给王汗!”
为了部族,夜罗达干向一个女人行大礼。
“说吧。”阏支十分冷漠。
在大设府,夜罗长生也正与张长胤交谈。
“夜罗达干应该回不来了。”张长胤十分断定。
“为什么不是等大婚后下手?”夜罗长生不解。
等夜罗家和觉罗家联姻,然后再治夜罗达干一个通敌的大罪,如此不仅解决了夜罗家,还能顺道打压觉罗家。
“为了制衡。”张长胤笑道,对于帝王之术他了如指掌。
夜罗长生用眼神虚心求教。
“你想,要是少了觉罗葛这个左叶护,还有谁能压制右叶护这帮贵族?”
夜罗长生一点即通,思忖道:“那对于王汗来说,夜罗达干已经不能用了,得从平民部落中重新扶持一个大设,来抗衡王庭中的大臣和贵族!”
“贵族永远不能沾染军权!”
“如果夜罗达干回不来,那我们呢?”
张长胤正要说话,却听府中传来动静,原来是大批铁鹘卫已经闯入!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微微一笑。
在王汗书房,阏支冷冷地问道:“说完了么?”
“说完了。”夜罗达干虽然这么说,可他还在思虑有没有疏忽的地方。
“那就不送了。”阏支惜字如金,她好象根本没听夜罗达干在说什么。
夜罗达干欲言又止,最后从地上辛苦爬起,摇摇晃晃地走出书房,可雪夜下没走出第一道宫墙,就看到前方站着右相和铁鹘卫。
“夜罗达干,现治你通敌之罪,跟我们走!”
“通敌?”夜罗达干错愕,他是回鹘最忠诚的战士,通谁的敌?
“拿下!”右相厉声道。
铁鹘卫围了上来,夜罗达干欲出手,却被右相一语镇压。
“夜罗达干,你敢在王宫动武么?”
夜罗达干情知不能着了他们的道,只好束手就擒。
当铁鹘卫押着他经过王汗的寝殿,他硬要下跪呼喊,可那边毫无回应。
阏支就站在殿前,她的神情已经告诉夜罗达干,她不会传达哪怕一个字。
愤懑中的夜罗达干扒开上衣,露出了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疤。
“王汗,我对你的忠心都在这了,你不看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