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阳城,监军府。
论福安在议事厅内来回踱步,中央放着一个大木箱,里面装满了黄金和珠宝,边上还有叠满的上好丝绸。
没多久,两个身强力壮的康国男人走了出来,看他们大汗淋漓想必是经历了激烈大战,接着衣衫不整的药逻咄也晃了出来。
全回鹘都清楚这位监军喜欢男人,论福安不禁庆幸自己这身子不入眼,不然要愧对列祖列宗!
不过元嗣真该对论福安行大礼,要不是他从中为其挡灾避祸,这位使府押衙早就在监军府失身了!
药逻咄望着满箱子的财物,被打断雅兴的不悦荡然无存,眯着眼开心道:“论福安,没想到啊,你短短时日就给我堆出了金山银山!”
“想想我以前的那些手段,真是雕虫小技了。”
“这世上啊,挣的哪有抢的快!”
论福安自己虽然也是个胖子,但还是受不了药逻咄这种肉山发出的尖锐嗓音,他只能埋着头奉承道:“监军,往后还多着呢!”
“听说王庭来的人已经回去了?”
“恩。”
药逻咄走过地板“嘎吱”作响,他从木箱子里捞出几串于阗国的珠宝,按在油腻的?脸上不停摩挲。
“真是心疼我那些肉啊,明年开春大军就要抵达瓜州,到时候拿下了沙州,我定要十倍百倍拿回来!”
药逻咄口中所谓的“肉”,就是陷害夜罗达干通敌的赃物。
王庭遣官员来锁阳城彻查夜罗达干通敌案,其中最关键之罪证就是曹议忠献出的黄金。
贵族们当然清楚其中内情,曹议忠的密信是真,夜罗达干不愿发兵攻打沙州也是真,但夜罗达干绝不会跟曹议忠有来往,所谓的赃物多半是曹议忠诬陷!
所以只有从锁阳城找出赃物,夜罗达干才能坐实通敌之罪。
那这笔数量不小的赃物从何而来呢?
自然是由药逻咄这位财神来出。
甘州回鹘卖官严重,监军历来是最大的肥缺,因为攻下州城后可以搜刮不少财物,药逻咄要想继续当监军,就得拿出身上的“肉”!
当这封密信送到王汗手上开始,夜罗家的命运已经走到尽头,夜罗达干还想着为回鹘鞠躬尽瘁,可那些大臣和贵族已经想好怎么分食他了。
让夜罗达干坐实通敌之罪,接下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合罗川收缴军饷,不听话那就明抢,让那些平民部族全部吐出来!
然后许以沙州之利,让他们在饥寒交迫中不得不重新上马征战。
可以说王庭已经将吃人的本事运用到极致。
王权也被把持地根深蒂固!
“会的,到时候监军你就是河陇最大的那座金山!”论福安拍马道。
“恩。”药逻咄心满意足地奸笑起来。
“论福安,你好好干,你想要的也都会有,但还是那句话,不要羡慕仆骨不赦斤,你没那个命做贵族,也不要羡慕夜罗达干,权力太大下场也不好。”
“我们婢生子要学会藏,别惦记最没用的身份。”
“这世上最忠心的不是人,是金子,有了它们,你不仅可以手眼通天,还能屹立不倒!”
“听懂了么?论福安!”
论福安虽鄙夷药逻咄这种贪婪之人,但这几句高见着实受教,他由衷拜之。
“你刚才问王庭的人,怎么,仆骨花脱还在闹事?”药逻咄眼神一冷。
“是!”论福安也面露愤色。
王庭的人此番前来是彻底清剿夜罗家党羽,故仆骨花脱狐假虎威在瓜州大肆抓捕,甚至还想置石山的归义军于死地,好在张长胤临走前留了一道符。
此符借的是夜罗长生的力,其身边的神女地位尊贵,通过她在神司下了一道命令。
当仆骨花脱前脚刚到石山,神司的人后脚就赶到制止,称归义军已经受天神庇护,还敢伤害他们就是亵读天神!
当然论福安也发挥了作用,他同样借了药逻咄的力打压仆骨花脱,称大军明年就要攻打沙州,王汗定要拿这些归义军祭旗,现在杀了他们就是触怒王汗!
如此仆骨花脱终于老实,但他在锁阳城已经无法无天,不止杀夜罗家的人,连无辜百姓也滥杀,元嗣都差点与之火并。
“随他去吧,汉人的命又不值钱,死多少都无所谓!”药逻咄说得轻描淡写。
“是!”
“还有,你尽快写出一份名单,瓜州所有富家都得在上面!没了夜罗达干,瓜州一乱,我得先大肆搜刮!”
“是!”
论福安见目的没有达到,应完后煽风点火道:“监军,主要是……”
药逻咄见其欲言又止的模样,冷道:“快说!”
“仆骨花脱昨日在万金楼口无遮拦,还羞辱监军不男不女。”
“什么?!”
药逻咄最恨别人嘲笑他不男不女,他怒不可遏声如杀猪,一只脚跺得木板大颤。
“传我的令,仆骨花脱扰乱瓜州军政,收押待判!”
“是!”论福安得意退走。
……
甘州王庭,大狱内。
夜罗家已经被关押了一个多月,期间右叶护的势力暗中用刑,使得夜罗达干已经全身生满烂疮,若不是他的体格异于常人,早就奄奄一息了。
“要是拿下了沙州,胆小的王庭一定会西迁,那将放弃合罗川,凉州,退浑的大片土地,到时候就是作茧自缚!”
“只要不去敦煌,西州回鹘就是盟友,去了敦煌,西州回鹘就是敌人!”
“河陇没有未来,剑指中原才能长存!”
“王汗,你听得到么?”
夜罗达干近乎梦呓般在喃喃自语,听话的夜罗拔都为父盖上毛毯,冰冷的大狱连过道上的石面都要结冰了。
在另一间牢房内,夜罗朱邪脸色忧愁,觉罗家已经退婚,真月公主曾来狱中探望,但他的内心再也不牵挂佳人,只有无尽的懊悔。
如果当时主动放弃比试,是不是就不会将夜罗家推向深渊了。
“长生,阿达会请求王汗放过你,到时候不要报仇,想去哪就去哪!”夜罗朱邪悲伤道。
他从来没有怪罪夜罗长生赢下比试,只有对这个兄弟的担忧。
“夜罗达干是在乎我,还是在乎夜罗家,想给家族留后?”夜罗长生耻笑道。
夜罗朱邪无力辩驳,因为夜罗长生没有说错,但不管是出于哪个目的,只要能让夜罗长生活着回合罗川,他就心满意足了。
夜罗长生起身走到另一侧,这里正好看到远处牢房内的张长胤。
两人自关押后再没说过一句话,每日夜罗长生都会盯着张长胤,然后揣测张长胤口中的破局之法。
在入狱前,张长胤让他连络神女,只教她做一件事,那就是让神司出面,以天神已经接受和亲,并庇护张长胤为由,让王汗以选定王陵为重,以免触怒天神。
但夜罗长生始终想不明白,这招拖字诀又能如何改变结局。
张长胤也感受到了夜罗长生的目光,他回以微微一笑,然后起身走向墙壁,用石子在上面划下一道痕迹,这已经是第五十道。
他自言道:“按理,王汗被杀的消息应该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