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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读书人(1 / 1)

张长胤给了契必部一个暂时可以安身的地方,迦塔寺。

不过一百多人的队伍不能从肃州招摇经过,只能沿着沙海的西面绕过肃州,这一路就由百里命担任向导,张戬等州使府亲兵负责护送。

而张长胤他们四人特地绕过了龙首山的北麓,再从南麓顺着乌别河北上,前往甘州北部的第一座大城,金塔城。

在乌别河上游的芦苇荡,雪静鸟飞,一辆马车被十几人护卫其中,前方有石山拦住了去路,不过有人开凿出了一条狭道可供通行。

马车边有两人坐在低矮的杌凳上饮酒,其一已是中年却面白无须,眉眼开而蕴神,自有贵人气象,是后梁朝中的兵部侍郎韦庭祯。其二面颊清癯,眼如寒星,眉宇间既有书卷温润,又藏剑锋凌厉,一身的浩然正气。

“先生,临行前我有一惑相问。”

“韦公请讲。”

“如今江山依旧,李唐不再,到底是复唐为天道,还是该顺应更迭?我等奉李唐为正统,那昔日复隋之臣今何在?对此,先生可曾迷茫?”

这位先生名叫张居真,在科举中以万言策论登科,却遭权臣黜落,不过深得昭宗赏识被敕赐及第,后随着朱温篡唐,倾复之下落得颠沛流离。

韦庭祯直视这位满腹策论的文才,本以为他会高谈天下时局,壮语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但张居真只是低头看向杯中酒,随后一饮而尽。

“好酒。”

张居真没有发表一言一语,因为自追随复唐大业起,从未权衡过利弊,也未在意过生死,更未对此事踌躇半点。

他捡起地上黑布裹着的兵器,转身朝来路走去,淡言道:“韦公,前路凶险,保重。”

韦庭祯的目光一直落在张居真的身上,惜才之意溢于言表,身旁两挛生侍卫上前叉手行礼,这是在催促启程。

十几骑护着马车消失在了狭道,张居真孤身立于狭道前,缓缓扯开黑布,拿出了里面的一柄巨剑。

此剑名赤雪,铸于棠溪剑炉,说来滑稽,此剑自洗剑池出山,世人皆知其从未沾血。

同主人寒窗苦读时,剑尖只与落叶飞雪为伴。登科及第时,只随主人看尽长安花。到了如今乱世,挽大厦之将倾,却每逢剑出便见敌散,竟未尝酣畅一战。

只因张居真的名号太响,背负的是裴家剑法的名号。

龙首山,乌别江,倒有了几分霸王乌江自刎的意境,张居真心有悸动,倒不是因为今日九死一生,亦不是毕生剑法终有施展,他默默跪地,横剑于身前,朝长安卑躬作拜。

只为向昭宗拜谢知遇之恩。

重新捧剑的张居真似有回忆,见零星碎雪落在剑鞘,随着雪风他转头望向了敦煌方向。

其实这把剑经历过一次大战,只是已经尘封了二十年,知者寥寥。

他心中转念遗撼,因不能再去看看敦煌的雪,也不能再见见张家那个小儿郎了。

一骑从远处狂奔而来,打断了张居真的所有思绪,也将芦苇荡里的寒鸟惊飞,张居真眼中闪过痛惜,因为几个时辰前他正与二十几位复唐义士分别,因为他们要舍命拦下追杀的贼人!

一人回,表明其馀人都死了,当然这个结局他心中有数。

“先生!”

马上之人身负剑伤,他勒马后环顾四周问道:“侍郎他们走了?”

张居真点点头,然后命道:“冯翊卫,辛苦了,你先走。”

这位冯翊卫跳下了马,身上挂的鲜血震落在雪地,他朝张居真叉手行礼,决然道:“在下跑回是想传告贼人的消息,既然先生留在这了,那这些都不重要了,在下愿与先生一同死战。”

言下之意是,如果张居真挡不住马上杀到的贼人,那么侍郎连肃州也到不了了。

“好。”张居真不再多言。

二人静等了片刻,就听一队人马呼喝杀至,他们不是中原人,也不是草原人,是来自崐仑山的人。

百年前,吐蕃与大唐分庭抗礼,崐仑山也因此与中原江湖对立,两方高手死伤无数。

当先之人骑白马,人也是白衣白狐儿领,穿的那是北朝的衣,煞白的脸冻死鬼模样,眼睛甚是奇异,白珠重瞳!

他将一柄古朴黑剑扛在肩上,两手挂剑,悠哉地骑在马上,打量了一眼周遭,伸出长舌舔了舔上唇,狞笑道:“张居真?”

张居真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拔出了巨剑,掌宽的剑身赤红,中脊上阳刻了敕符,如一道天际照下的霞光。

崐仑山的人齐刷刷下马,他们的长剑各异,但都是杀人的利器。

“先生,一会不用为在下分心!”

冯翊卫也拔出了腰间的千牛刀,他身为长安千牛卫翊卫,负拱卫皇帝之责,是凭着个人武力从府兵上番升迁,此时面对崐仑山的这些贼人杀气尽显。

有人生死同行倒也快哉,张居真提剑踏步上前,整个人的气势牵动山河,不料一步方落,后背心就被阴狠剑指戳中,一时气劲冲穴,周身陷入瘫痪!

“先生,对不住了!”

偷袭的正是冯翊卫,就算他一人独回,张居真也从未怀疑过他,也正是疏于防患,才被这样的阴招得逞。

巨剑赤雪在手中变得愈发沉重,最后与指尖拨离,眼睁睁看着它坠插在雪地之中。

“这就是你们中原人的朝堂!哈哈哈!”崐仑山为首的重瞳郎耻笑道。

冯翊卫退到了崐仑山人这边,他虽然偷袭得逞,但张居真的气劲片刻后还是能十存一二,如此他仍然不敢大意。

崐仑山人用眼神投来鄙夷,不仅是看不起他的风骨,也是看不起他的胆量,若果真气劲十存一二,就算是天下第一又如何?

其中一人迫不及待杀了上去,他手持双短剑,此时才惊见他的双臂异于常人,竟有及膝之长!

张居真此时连站着都艰难费力,雪风将他的孑然身形吹得摇摇欲坠,可他眼神中没有丝毫惊慌,反而绵长鲸吸,之后闭上了双眼。

他只惭愧不能再为李唐效忠,只遗撼不能再去敦煌看一眼,至于今日如此落幕,他却如坐台观潮般释然。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生亦何欢,死亦何悲!

但……

生死之际,反观崐仑山双剑郎这边,如此行径在他看来就等同受死,他眼中已见未来画面,那便是双剑同时贯入张居真的左后肩颈,穿透其肺腑!

“呀——”

双剑郎喝声激动,毕竟眼前将杀之人是大唐剑圣裴旻的传人!

“退!”

铲除大患之际,为首的重瞳郎却突然下令,因为他看到张居真扣动指尖,随后右手握住了剑柄。

双剑郎已然惊见,但他还想出剑毙其命,可一息的时光只过了瞬息,他就彻底打消了念头,双剑守回急急格挡!

因为一股如江潮般的剑势扑面而来!

“当——”

巨剑以开碑之力横扫向双剑郎,虽然有短剑护命,但他整个人被巨剑斩飞出两三丈!

口吐一口鲜血的双剑郎对冯翊卫大骂道:“汉狗!你不是说他气劲已封,原来是没本事在胡诌!”

冯翊卫本不愿得罪这些崐仑山人,但这么被低看心中属实不爽,加之方才看着昔日挚友被他们屠戮,终于怒气催胆扯开嗓子回道:“不可能!不信给你试试!”

“敢试我?杀了你!”双剑郎怒气攻心,边骂又边吐起血来!

“你敢!我可是青龙的人!”冯翊卫当着张居真的面亮明身份。

刹那间黑剑出鞘,带着魔鬼厉叫之音,直接将冯翊卫枭首,让他错愕的表情腾在半空!

“青龙,青龙,你以为我崐仑山怕他青龙不成?!”

重瞳郎阴着脸,看来他对冯翊卫口中的青龙成见不小,可随之他又抬起脸来变成狞笑,朝张居真道:“剑圣的传人果然本事不小,那今日就让崐仑山好好领教!师弟们,一个一个上!”

喝声回荡,龙首山巍巍入雪云,在五里之外,四骑同样出现在这条野道,他们见地上有大片踩踏过的马蹄印,一时勒马察看。

天杀对马匹最熟悉不过,她观察了马蹄印的型状,又看了看马粪中的草料,向张长胤禀明道:“这是吐谷浑上好的龙种马。”

“那是党项人还是吐蕃人?”长安郎趴在马背上问道,因为长途奔波,他的屁股已经被颠开花了。

天杀蹲在了一道车轮印前,从杂乱的马蹄印中分辨出了另一拨人,说道:“他们应该是在追一支长安人的队伍。”

“长安?”长安郎惊坐起来,此时也不觉屁股疼了,因为他隐隐觉察到了什么。

“要避开么?”大婢问道。

张长胤微微一笑,答道:“就这么一条路,不必了。”

“长胤兄,你说的是不必,还是不避?”长安郎又开始了他的无聊话题。

“走!”张长胤神色中也有些许担忧,因为长安来的人应该与她有关。

大婢催马到了长安郎身边,揭穿道:“不要用长安郎来掩饰自己。”

长安郎表情一滞,那是伎俩被看穿后的尴尬,但随着大婢越走越远,他却释怀一笑,兀自轻声道:“多谢!”

随着四人策马狂奔,他们也终于赶到了芦苇荡前。

此时的张居真已然全身是伤,右手拄着赤雪巨剑,雪风拂过额前散乱的发丝,强忍的喉间血终于涌出。

“大唐剑圣果然名不虚传,这等剑法与我崐仑山不分伯仲!”

重瞳郎身为魔头把中原江湖搅得鸡零狗碎,什么名门世家死在他剑下密密麻麻,他们的剑法自然也被他不屑一顾,今日能从他嘴里吐出夸赞,那裴家剑法当属一绝。

“可惜今日之后,终是我崐仑山压你大唐剑圣一筹!”重瞳郎狂妄大笑。

“败的是在下,不是裴家剑法。”张居真开口道。

“剑招喂完了,你可以死了!”重瞳郎狰狞道,为壮崐仑山的名号,他又叫嚣道:“等我回了中原,就将裴家人全数杀光,让这世间再无裴家剑法!”

“你记好了,他们的祸是你惹的!哈哈哈!”

张居真右掌心重重按在剑柄,可一腔怒火冲不开全身穴位!

“借个道!”

张长胤四人入场,惹来崐仑山十几人回头观望。

要是寻常人等,见到这些凶神恶煞唯恐避之不及,而这四人悠哉驱马,看这些崐仑山的大小魔头就象在看街头的奇装异人。

尤其是大婢,用她的气场狠狠镇压。

“杀?”崐仑山有一人咧嘴道。

重瞳郎狞着脸,他看出了大婢和天杀的棘手,只好笑道:“放!”

四匹马踏着雪泥缓缓走过,张长胤和长安郎先来到了张居真面前,他万万想不到,这眼前的二人,一个正是他想去敦煌看一眼的故人之子,一个正是他拼死效忠的昭宗之子。

“认得么?”张长胤问向长安郎。

长安郎摇了摇头。

但后到的大婢认出了这个读书人,直接问道:“区区崐仑山的人,怎么如此不堪?”

张居真也认出了大婢,惭愧道:“被封了穴。”

两人的对话让崐仑山人一惊,张长胤却并不意外,反而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更得救了。”

长安郎回望身后的崐仑山人,弱弱地问向大婢:“会不会死?”

大婢跳下马,瞅准张居真后背上的穴位为他解穴,平淡无奇道:“该问的是他们。”

张居真此时全身畅通,气劲率先灌入右臂,握住了巨剑之后的他无言无语,却让崐仑山诸魔头同时感知到了一点,真的的裴家剑法要来了!

……

肃州,龙城,刺史府正堂。

在河陇跺个脚都能震三震的后梁侍御史,此时规规矩矩地跪趴在地,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周围站着的御卫虽然低着头,但眼珠子左右摇晃,显然在紧张思虑,因为他们知道今夜稍有不慎就得丢了脑袋!

“李虚乙,不如让我来替你说。”

首座之上有人端坐,貂裘之下是御史中丞的官服,胸口金线绣的獬豸凶戾,他的右手带着皮手套,满是武人气息。

“你马不停蹄地来到龙城,为的就是一个机会,扳倒我的机会!”

李虚乙禁若寒蝉,他本想用口舌狡辩,却惊觉眼前这人是昭狱之主,狡辩再多亦是徒劳,故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好磕头讨饶道:“冤枉,属实冤枉,下官不敢对中丞有半点非分之想!”

“呵呵呵……”

正堂内响起轻笑声,低沉如一头凶兽发出。

“你只要查出龙家的那个婢生子是李孽,你就可以给我罗织罪名了,你不是已经查出我也姓龙了嘛?”

“你以为陛下不知道我姓龙么?”

“当年我还是曌卫的时候,你应该还在牙牙学语吧?”

“李虚乙,你但凡不姓李,你都没资格坐到侍御史的位置,你就不想想,我要是在御史台只手遮天,陛下还信得过我么?还容得下我么?”

“所以御史台能办的事我来办,不能办的事也有我来办,但御史的位置必须是你李家的,听得懂么?废物!”

李虚乙早已听得心力衰竭,但他实如醍醐灌顶,因为他终于窥得帝王之术!

他要是坐上了御史中丞的位置,那么他们李家就彻底掌控了御史台,试问陛下是忌惮一个姓龙的多一些,还是两个姓李的多一些?

“中丞!下官听懂了,下官也是身不由己,往后下官就是中丞的一条狗!”

高下已判,追随李虚乙的这些御卫急忙下跪,同样对御史中丞表以忠心。

“你们一人给他一刀,我便信了。”御史中丞咧开了嘴角,那是一张极近龙相的脸,而他在御卫的称号就叫,青龙!

只是他的脖子被白布紧裹,应该是受了些伤。

不等李虚乙麾下的御卫决择,外面守着的另一拨御卫已经开始拔刀,看外相这些人个个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他们没有复杂的家世背景,所以对御史中丞是绝对的忠诚。

李虚乙情知自己必死无疑,索性起身后退并对左右施以眼色,可往日效忠的鹰犬此时眼神已经不对。

因为任何事只要拿命作威胁,再难办也变得好办!

他麾下官职最大的都卫率先出刀,另有三人立即追随,李虚乙虽有本事但也难敌四把刀,惊慌之下连连中刀,当场吐血暴毙。

其馀御卫中忽有一人喝道:“御卫听令,此四人暗中勾结太子!侍御史追查李孽有功,不幸被他们暗杀!今日中丞明鉴,我等诛杀之!”

“喏!”

这份说辞堪称完美,既掩盖了中丞的灭口行径,又栽赃到了中丞的死敌太子,且向中丞献上大礼的同时又给尔等谋了功劳!

这些常年罗织他人罪名的御卫一点即通,争先恐后地围向杀了李虚乙的四人,片刻之后,正堂内五具尸体横陈。

御史中丞起身走来,明哲保身的这些御卫纷纷下跪,方才大喝的那位眼看着御史中丞走来,脸上窃喜之色满满溢出。

可等来的是先是一股曼陀罗香,然后一只手抓在他的头顶,五指猝然发力,头骨裂陷!

“我身边不需要太聪明的人。”

其馀人心惊胆寒,但也迎来了大赦,只听御史中丞下令道:“给你们一个机会,随我去一趟驿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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