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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婢生子(1 / 1)

河陇节度使在锁阳城有一处治所,里面有处远近闻名的温泉,如今是回鹘监军药逻咄的府邸。

府门外人马拥挤,没资格进去议事的夜罗朱邪骑在马上走神,因为死对头仆骨花脱今日并未到场。

有一骑扈从悄悄靠过来,把头贴过来进言道:“都督,听说仆骨花脱疯了,嚷着说张家那傻儿伤了他,可他明明就躺在锁阳楼哪也没去。”

夜罗朱邪眼前浮现出张长胤的模样,哑然失笑道:“怕是这疯子药吃多了,传令下去,今日起与仆骨家离远点。”

这当然不是夜罗朱邪的本意,而是夜罗达干的授意,昨夜他就因为去了迦塔寺被训斥,这扈从也看出了他的隐忍,只好应了声退开。

在府内的议事厅,躺在软榻上的药逻咄笑问道:“夜罗大设,你看如何?”

夜罗达干从不看这一大坨肥肉,收着目光答道:“就按叶护说的办。”

对面的仆骨不赦斤露出得意的奸笑,其实夜罗达干何尝不知他的盘算,想要扩充瓜州各城城卫,然后出兵清剿瓜沙两州交界处的归义残军,表面上看是奔着归义残军去的,背地里不就是想搅浑瓜沙两州的水,好逼着曹家狗急跳墙。

这帮贵族永远是鼠目寸光,只盯着河陇这片贫瘠的土地!

“这些汉狗真是死有馀辜,敢反过来咬他们的主人!”药逻咄气道。

“叶护,那慕容归寿怎会预知到张长胤的安危?”夜罗达干这般追问,心中自然是不信方才的那番说辞。

仆骨不赦斤还沉浸在得意之中,顺着话就答道:“也是这张家傻儿命不该绝,那些汉狗想半路劫杀,没曾想恰巧被前来护送的慕容归寿撞见了。”

“那这慕容归寿算得上忠肝义胆。”夜罗达干夸赞之后话锋一转,盯着仆骨不赦斤冷道:“不过,对张家还有忠心的人,监军,我们能用么?”

药逻咄笑开他那张猪脸,腮帮子肥的连耳朵都长到了上面,他笑而不言,自然是把问题踢给仆骨不赦斤。

“慕容归寿的忠心本王信得过。”仆骨不赦斤最喜欢这种来自贵族的傲慢独断。

“沙州的慕容家可是效忠曹议忠的,慕容归寿也姓慕容。”夜罗达干提醒道,他清楚仆骨不赦斤猜疑的本性,所以这种言论最能挑拨其内心。

仆骨不赦斤果然动摇了,这种猜疑是最经不起细思的,因为越想他自己越会有疑心,已经不需要夜罗达干再煽风点火。

旁观的药逻咄其实已经看透了两人的心思,能成为王汗之下万人之上的监军,自然不能被他肥硕的身体所蒙蔽。

“不如这样,让龙家的婢生子也带兵去剿贼,既然当上了州使押衙,那也该出点力。”

他这么说自然是为了权衡两边,因为婢生子元嗣是站在夜罗达干这边的。

“一个婢生子能做什么!”仆骨不赦斤不屑道。

“恩?”一直笑着的药逻咄突然阴下脸来,他愠色质问道:“怎么?叶护觉得婢生子无用?”

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仆骨不赦斤哑口无言。

等夜罗达干离场之后,已经恢复笑脸的药逻咄对仆骨不赦斤说道:“人呢?”

方才多有得罪的仆骨不赦斤乖乖起身,将一直等侯在外面的论福安召进来,当他准备坐回椅子时,正好对上了药逻咄那对小而圆的眼睛,不寒而栗之下赶忙告退。

议事厅内只剩一大一小两个胖子,药逻咄开始闭目养神,悠然道:“你来说说看,要怎么做?”

论福安连大气都不敢喘,正要开口叙说,却又被药逻咄打断。

“我不想听别的,你只要说我想听的。”

“是!”

论福安捋了捋头绪,说道:“阳关的这条丝路瘀堵了不少货物,让城卫假扮归义残军洗劫,虽说会少了瓜州的商税,但货物收成远大于此!”

“抢到的货物运往天橐城,在那里可换成金银,而这些货物一旦过肃州和甘州,照样得交出商税。”

药逻咄听得点头,阴笑道:“那仆骨不赦斤有没有说,我占几成?”

谁都知道监军药逻咄是只貔貅,堪称回鹘人中第一贪,他当然最关心自己能获利多少。

“一成都没有!”论福安说的很直接。

此时药逻咄的表情很丰富,眼中迸出杀机。

论福安不敢藏掖,赶忙解释道:“换来的金银下官会取回锁阳城,瞒着叶护私吞大半。”

听完这番话的药逻咄转怒为笑,没想到这条吐蕃狗那么懂事。

“仆骨不赦斤没白养你。”

“下官不欠叶护。”

药逻咄又是发出一阵阴笑,仆骨不赦斤和论福安这两人的事他还是略有耳闻,但他没半点心思想管,随即甩手道:“出去吧。”

论福安迟迟没有行礼告退,憋了一会才郑重道:“监军,下官想为你所用!”

“哦?”

“仆骨不赦斤要的是权,监军要的是利,谋权就要与人为敌,谋利则可置身事外,又能手眼通天!”

药逻咄终于睁开了那对小眼睛,他的处世之道竟然终于有人懂了,两个胖子之间一股惺惺相惜正在滋生。

“下官虽出身贵族,却时常受族人欺压,本想出人头地却满身耻辱,下官想换一个活法,恳求监军收留!”

“收留你?倒也不是不行,但你得证明你有用。”药逻咄眼中满是贪婪,他忽然想到了一点,问道:“你是婢生子?”

在河陇,婢生子永远是悲惨的存在,虽有家族身份,却没有任何地位,受尽冷眼是人生常态。

论福安以为是药逻咄看不起他的出身,嘴上犹尤豫豫,最后还是答道:“是!下官生母是凉州温末人,身上有一半汉人血脉,不过监军要的是有用的狗,是不是婢生子应该不重要。”

“你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狗么?”药逻咄坐起他那巨大的肉身,软榻嘎吱作响。

“不是!”论福安表情坚定,可下一刻又懊悔自己的脱口而出,怎么就不斟酌药逻咄想听怎样的回答!

论福安陷入焦躁不安,生怕这样的一个疏忽坏了张长胤的全盘布局!

“我也是婢生子,他们都知道我的出身,但我还是做到了监军!”药逻咄说得无比自豪。

论福安善察言观色,这会他长舒半口气,原来方才的回答反而对了,但他脸上不敢有过多的表露,赶忙俯身跪拜,以示尊敬。

“婢生子的命要牢牢攥在自己手里,你好好干,我这里可只有两种人,就看你是有用的人,还是死人!”

大厅内回荡着药逻咄的阴笑,而远在东门,一队人正缓缓出城。

州使府押衙元嗣一骑当先,在他身后是张戬带队的二十骑护卫,然后是龙家的一些护卫和家仆,他们都在护送夜罗家的一辆马车,里面坐着的自然是龙观音。

缀在后面还有张长胤的马车,驾车的大婢回望了一眼西面,她看的不是后面三骑绣甲卫,也不是城墙高耸的锁阳城,而是隐居了十年的敦煌,如今虽还身在河陇,却离中原越来越近了。

“你是不放心元嗣么?”大婢回过神来问道。

张长胤在车厢内回道:“有夜罗达干这道免死金牌,肃州那边谁也不敢下手了。”

“那你去肃州是要……”

“王夔说了,肃州的龙城有家水盆羊肉好吃,那就去尝尝。”

跟在后头的天暴一听水盆羊肉,两眼顿时放光,嚷道:“多谢少主!天暴愿效牛马之劳,为少主养老送终!”

旁边的天机赶忙纠正道:“什么牛马之劳,是犬马之劳!还有,提什么养老送终,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那就为少主挡刀挡箭!天暴愿死在少主前头!”天暴字字发自肺腑,情真意切。

“什么死不死的,你把嘴闭上!”天机气得一脚朝天暴的坐骑蹬去。

前面的人都被这动静吸引,纷纷扭头察看,天杀身为长姐凶道:“都给我闭嘴!”

两人立即乖乖听话,不过天暴冒着被阿姐凶也要把最后一句话说完。

“少主,你还是叫我天暴吧!”

绣甲卫誓死效忠张家之主,称位名才是绣甲卫,才是他们的至高荣耀。

“傻子,少主称我等姓名,是把我们当家人!”天杀说得小声,却满是感激之情,因为她不想把最珍视的东西大声宣扬。

“家人?”

王夔大字不识几个,说句话都时常出丑,但他认得全“家人”两字,回忆起战场上张承奉让他们走,又在穷途末路时被张长胤收留,随着这些画面在脑海闪过,这个耿直憨厚的少年红了眼框。

大婢知道张长胤一定不会只是去吃水盆羊肉,眼下在锁阳城算是成功站稳了脚跟,红莲和安怛罗已经在迦塔寺内熔金,论福安和马伯安也在按计划壮大城卫,其实每一步棋的背后,都是张长胤孤身坐在椅子上殚精竭虑。

他不说,唯一的理由是不希望她忧虑。

“阿姐,我突然在想啊……”张长胤打断了大婢的思绪。

大婢最熟悉这种口吻,大致猜到张长胤将要说些什么,有点没好气地接话道:“想什么?”

“龙观音母女俩式微,但她的本家在肃州根基深广,龙沮渠一时拿不下她,也是忌惮她身后的本家。”

“元嗣要想成为家主,不仅要杀了龙沮渠,还要得到龙观音本家的支持。”

“所以啊……你说让元嗣娶了龙观音,不就皆大欢喜了。”

张长胤一脸登徒子的坏笑,最后的结论果然没出乎大婢的意料,她微叹口气,望着前方远处领路的元嗣,反问道:“你不是说不为难他么?让他回龙家已经为难了,你这会还让他娶了兄嫂!”

“事在人为嘛,小叔子杀回家族拯救兄嫂,我看好这一对!”

“何况龙观音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元嗣虽然是婢生子,但他的生母可不单单是龙家的奴婢,她竟然姓李!”

“广明元年(公元880年),黄巢攻陷长安,李唐宗室四处逃亡,几年后元嗣的生母颠沛流离到了肃州,虽为龙家家主生下一子,却不敢公开自己的身世,只能让元嗣成为婢生子。”

“后来李唐宗室归位,元嗣的生母也回了长安,此后再无消息。”

“再后来,朱温大肆追杀李唐宗室,龙家家主怕肃州遭受牵连,只能对元嗣冷眼相看,处处虐待,好让族人相信他确实只是个婢生子,然后用病死的幌子将他藏到了锁阳城。”

大婢听完这样的故事内心生出温热,看来元嗣的父亲和阿兄对他虽是刀尖相向,实则他们的手是握在刀刃之上的。

只是她的思绪渐渐蔓延,由龙家的事转而想到了夜罗家,刹那间回忆起了之前出城时的一幕,夜罗长生与他们擦肩而过。

“锁阳城里有个人很可怕,那日我们出城去归煌窟,他就站在城门前,论福安说他是夜罗达干的幼子,名叫夜罗长生。”

“夜罗长生?”

张长胤在敦煌的史籍中好象从未见过这个名字,至少在历史长河中并没有激起任何涟漪,想来就算是个人物也不用在意。

而恰恰在东门的城楼上,夜罗长生跃上了城堞,惹来附近回鹘兵的一阵紧张,但他们谁也不敢靠近这三人!

神女骑在神鹿上视线正好可以越过墙头,望着远去的一行人,笑道:“上次他出城你说他回不来了,那这次呢?”

夜罗长生吹着雪风神色平静,他回答道:“在肃州没人会杀他,龙沮渠不敢违背夜罗达干。”

“那是你错了?”神女脸上没有取笑之色,只有对天道的疑惑。

“没有错。”夜罗长生笑了起来。

“河陇之变,这些人都是借了后梁的国运,夜罗达干也是乘运之辈,但他自诩是草原之子,其实草原上从来不缺英勇的人,只是死去的人化为泥土,无声无息罢了。”

“他能活着回来,说明他借的运要强过后梁的国运!”

神女遥望中原,诧异道:“还有谁能强过后梁?”

夜罗长生目光深邃,仅吐露两字。

“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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